作為發現尸體的第一人,路楠是被要求做了筆錄的;除此之外,老路家的親戚也在趕來之后不斷地向她這個發現尸體的第一人詢問看到的情況。
在講述的過程中,不可避免地一次又一次加深了她的印象。
還是剛剛把路楊送走又趕回來的黃女士及時發了一通火,讓她回家,她帶得以從被迫回憶呈尸現場中解脫。
當晚路楠就開始做噩夢。
但是那個時候,路父和黃女士正忙著處理路楠叔叔的身后事這種死法是十分不體面的,路楠的嬸嬸原本就同這位賭棍丈夫處于婚姻崩潰的邊緣,聽聞之后更不愿意出現。所以處理路楠叔叔后事的擔子就交到了路楠父母的身上,誰讓他們是老路家目前混的最好的呢,在大家族中,理應多擔待一些事。
那個年紀的路楠就能看出來,黃女士其實對路楠叔叔的死亡也不怎么傷心,但是對于她還要操辦這些確實十分惱火的。
生怕被遷怒的路楠忍著生理和心理上的不舒服,去了阿婆家。
當天晚上就開始發燒說胡話,是阿婆帶她去的醫院。
從醫院打完退燒針回家之后,又是阿婆連著七天,給她壓驚叫魂這是江南一帶頗為流傳的偏方,在碗里放滿生米,插進一根筷子,然后在受驚的人右手腕上敷著紗布和一種黃黃的草藥,再由親人一直喊著需要被叫魂的人的名字,把因為受到驚嚇而離家出走的魂魄喊回來。據說插在米里的筷子倒向哪個方向,那個方向的魂魄就會回來。
這是路楠過去嗤之以鼻的迷信,但是阿婆陪伴她的七個夜晚,阿婆帶著方言悠長的呼喚和手腕草藥奇奇怪怪的香味,都讓她的心漸漸安定下來。
只可惜,路楠的記性實在太好了,一直到現在,她都還記得那個捕獸夾下可見森森白骨的傷口原來人的脂肪是橙黃色的啊;她還記得那顆比籃球還大的紫黑色頭顱,仿佛輕輕用針戳一下,就能噴出淤血。
令她安心下來的,從來都不是遺忘,而是接受“火化的時候我沒有去,但是出殯的時候我去了。見證死亡、見證被埋葬之后,我就不那么害怕了。”沒有去火葬場并不是對路楠的優待,而是老路家家族中所有的小輩都沒有去,多么可笑,這時候,他們那些大人覺得火葬場不太干凈,擔心孩子們來會受驚嚇了。
陳驍把她收回去的手又捉住,撫開她的拳頭,用紙巾把她手心的汗水都擦干凈。
他難以想象,楠楠的父母當時居然因為要全了什么所謂親戚間的臉面,連受驚嚇的兒女都顧不上,連著幾天給別人辦喪事。
想到這些,陳驍的腮幫子就緊了緊。
路楠用被擦干凈冷汗的手拍了拍自己的臉頰,不甚在意地說“印象中,我這位叔叔起初在外打工,后來蹲過局子,出來之后更難找工作了,就在我父親的公司做業務,干了好多年。騙到一個小姑娘,也就是后來的我嬸嬸,結婚之后才離開我父親的公司。聽說他早年出去收賬的時候經常玩失蹤,當然是連人帶錢一起失蹤,等到人回來之后,總是說錢被偷或者被搶又或者是沒要回來之類的;讓他去干與錢無關的工作,比如出去發發貨,他也總是出岔子,說貨丟了,又或者是被當地沒收了。黃女士啊,我母親說,貨是被他低價賣了,錢也被花掉了。我覺得我母親的推測很有道理。反正自從我有印象以來,我父母因為我叔叔吵過無數次的架。”
吵架的原因也不難猜,路楠的爺爺奶奶去世的早,她叔叔是路父那一輩最小的兄弟,是哥哥姐姐拉扯大的。大概就是因為沒怎么吃過苦,所以一直游手好閑,九幾年的時候還學別人攔路打劫,被抓起來之后,花錢保釋他的自然也是路家兄弟姐妹中生活條件最好的路父。保釋出來,這尊大神就在路父的公司生根了,專撬墻角長達五年八年離開公司的時候還不忘撬走幾個客戶。
黃女士本就是眼睛里揉不得沙子的人,小叔子所作所為,全這都是她所不能忍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