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說著再次扭頭往自己的身后看去,廊橋銀灰色的側壁上,某一塊忽然像蕩漾起一層水波般,緊接著,褶皺掀開,走出來一個身材高壯的男人。
楚辭只來得及看清楚他刀削一般,輪廓略生硬的臉頰,男人就抬起了手臂,衣袖之下有什么一鼓一鼓的扭動著,本該伸出手的袖管里,忽然抽出一截銀色的事物,快到楚辭的視線來不及捕捉到那東西的形狀。
然后他感覺心臟以下靠近胃的某個位置一涼,接著又一熱。
楚辭緩緩低頭,他的肚子上破開一個洞,正在淚淚滲出鮮紅的血。
原來那截銀白色,是刀。而這個高壯的男人,是個改造人
他栽倒在地上,疼痛一瞬間席卷了身體和精神,他想要蜷縮起來壓住傷口,卻發現自己根本動彈不了,只能就那樣躺在冰冷的地上,任由鮮血在他身下蜿蜒流淌。
意識開始搖曳模糊,他聽見一萬個埃德溫在對他說著什么,聽見拉萊葉凄厲的慘叫,聽見
聽見
聽見有人在交談,壓著聲音,極其謹慎的語氣。而他蜷在一個狹小的空間里,這個空間有規律的輕微震動著。
楚辭一瞬間清醒了過來。
疼痛的感覺還有,腰腹位置的衣服觸感是濕的,說明傷口還在流血,距離他昏迷應該并沒有過去多長時間。
頭上的帽子因為他此時姿勢別扭的堪堪掛在耳朵上,而后背挨著的東西是軟的,雖然密不透光,卻能清楚聽見外面的聲音,還夾雜著一點簌簌的摩擦聲,他應該是被裝進了袋子里,而提著袋子的人正在走路。
“那小東西真難對付,”一個粗嗓子低聲道,“來來回回費了這么長時間的功夫,總算把她給抓住了。”
“西赫女士早就說過千萬不能讓她蘇醒,”另外一道有點娘的聲音道,“這次抓住可一定要看緊了,不能再讓她逃走。”
粗嗓子“哼”了一聲“全天注射高濃度鎮定和安眠,我不信她還能有精力逃。”
有點娘的聲音道“這次的代價可不低,異變催化劑一共只有三支,為了抓她用掉兩支,晦氣”
“你應該慶幸我們用了異變催化劑,”粗嗓子甕聲甕氣道,“要不是那個站務員異變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力,我們怎么可能這么輕易就把拉萊葉帶出空間港”
袋子里的楚辭瞬間渾身冰涼。
站務員的基因異變竟然是這些人為了制造混亂刻意的
這些暴徒、瘋子殺人犯
他咬緊了牙齒,幾乎咬的牙齦出血才能抑制住要當場給莫森調查員報仇的沖動,他從未像此刻這樣想殺人,想殺了這些根本沒有人性、披著人皮的鬣狗
但是他到底忍住了,這個時候站出來,被殺的只會是他自己。
“頌布真是的,”有點娘的聲音抱怨道,“也不知道收斂一點,弄得廊橋上全是血不說,現在還要我們去扔垃圾。”
“知足吧,沒把你當成垃圾攪碎已經是他的仁慈了。”
有點娘的聲音咕噥了句什么,語氣頗為忌憚。
他們再沒有說話,又過去了大概半個小時,楚辭感覺到他們停下了腳步,粗嗓子問道“就這兒”
有點娘的聲音說“就是這,走吧。”
緊接著,楚辭感覺自己被高高拋起,落下時卻只有沉悶的一點響動,慣性和重力牽扯到了傷口,他疼得齜牙咧嘴,滿臉不受控制的生理淚。
在黑暗中靜默了一會,等到那兩道腳步聲遠了,周圍只剩下呼嘯低吟的風聲,楚辭才慢慢調整好位置,用衣服上一塊小金屬片將袋子割開一塊小縫隙。
風和蒙昧的光齊齊灌了進來。
已然是深夜。
星空像點綴著鉆石的幕布,閃耀細碎光華,楚辭慢慢從袋子里爬了出來,發現自己處在一條狹窄骯臟的陋巷里。
巷子尾堆疊著兩個看不出顏色的電子垃圾桶,裝著楚辭的袋子和其他雜物混積在一起,在文明年代,生出些后不見來者的原始藝術感。
楚辭一步一步走下了垃圾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