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他以為會被嘲諷之時,森由紀輕笑著轉過眼睛,溫和的看著他“這說明你是個有著正常好惡的普通人。別跟我提咒術師非咒術師那一套,只要還是碳基生物,只要還得吃飯睡覺,那就全都一個樣。”
“我的意思是,你在心智上還是個普通人,不適合走上這條路。”溫潤的夜風送來絲絲涼意,舒緩著心頭燥意,森由紀幾乎用一種可以稱得上溫柔的語氣給予夏油杰全盤否定“打從一開始,我就不認為咒術師會是份適合你的工作,或許說整個島國都不太適合你。”
心思細膩,掌控欲強,卻又沒有指引與向導,很容易走向偏激破滅的終局。而咒術師這個行當,有事沒事接觸的全都是些負面情緒。無論詛咒還是引起咒靈注意的受害者,歸根結底都是負面情緒的爆發,心不夠大神經不夠粗壯的人在這一行待不下去。
“你知道你在說些什么嗎”
危險的厲芒從他眼底閃過,濃重的殺意與壓迫感粘稠而晦澀。森由紀笑得越發柔和“難道不是在你眼里,人是不一樣的,遠近親疏各有不同。不要這么生氣嘛,這難道不是人之常情”
“悟可以,我就不可以”也許是酒精作用,他沒頭沒腦的冒出這么一句,女子優雅的用眼神揶揄他“你能像他一樣當眾做些極度羞恥的事么”
仗著酒精上頭,夏油杰本想斬釘截鐵說是。關鍵時刻求生的本能救了他一次,青年從昂首挺胸怒氣勃發慢慢演變到縮成一團“”
“你要知道,夏油,個人實力在我這里從來都是件不值一提的小優勢,所以我不和你們討論這些。”森由紀低頭摸摸五條悟睡得亂七八糟的白毛,“小悟和你最大的區別就是,在他眼里生命是一樣的,無論遠近無論親疏。即便我,一旦凋零也只不過是段美好回憶而已,并不能阻擋繼續向前的腳步,所以他能承受漫漫長夜里的冰冷孤身一人走到落幕。”
也許就是因為那雙眼睛,注定了五條和其他人的視角完全不同。他會憐憫,但憐憫的對象并非某種單一個體,而是一整個面。
溫柔又冷酷的神子啊
“那么你呢”夏油收起那副謙遜有禮的形象,彈開煙頭單手塞進頭發里把丸子頭撓得七零八落,發絲垂下憑空多了幾分落拓“有些時候,總會覺得你們兩個很像。”
“怎么會”
森由紀真真切切的笑了“我和小悟完全不一樣。在我眼里,萬事萬物都可以用金錢去衡量,區別只在于多少,以及我是否能夠得到。”
“夏油,如果放在十年前,我會羨慕那位被你們護送的小姑娘羨慕到眼冒綠光。”她像摸貓一樣一下一下順著掌下五條悟的白發“你沒有見過極度匱乏的人是什么模樣,那是寧愿第二天原地暴斃也渴望今天晚上能飽著肚子睡覺的愚蠢短視,那是不憚以各種手段迫害同類的兇狠邪惡。”
“人比詛咒要可怕得多,當你真正一無所有身處底層時才會明白智慧生物的可怕之處,所以我根本就不怕詛咒。如果詛咒真有你們教科書上描述的那么可怕,我想我早就該凄慘死亡尸骨無存才合理。”
女子伸開手,白皙柔軟的掌心細膩滑嫩,看上去一點也沒有操勞過家事的模樣,其實只不過體質特殊。就是這樣一雙手,直接制造出的冤魂大概也能喂出一只特級咒靈了。
森由紀翻來覆去欣賞著自己的手指,就在夏油杰以為她不會再說話時出聲繼續道“我第一次殺人是在七歲,殺死了一個年齡相仿的男孩。因為雇主不希望丈夫留在外面的血脈有朝一日可以冠上自己高貴的姓氏,于是便在合約之外多加了條單獨收費的項目。組織里人人都想撈到這塊肥肉,最后是我借助年齡優勢將那個孩子騙出保護圈,然后用繩索勒死。”
“那筆錢,讓我度過了有生以來第一個吃飽穿暖的冬天,也讓恐懼感和同理心就此被割離。”她輕輕嘆了口氣“夏油,你能做到么要么像神明一樣公平的憐憫所有人,要么像魔鬼一樣公平的殺死所有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