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心里默默嘆了口氣,看著她抱起小巖,又抓住孩子的手向我揮舞“回家嘍,謝謝叔叔,跟叔叔說再見。”
“謝謝豬豬,豬豬再見。”這孩子肯定不知道自己在說什么,我又好氣又好笑,幫她拎東西送他們到樓下。
“對了,手機號無論如何給我一個。”岳曉含回頭一本正經地說。
我只好掏出兜里的諾基亞,翻呀找呀,總算找出本機號碼給了她。
諾基亞鈴聲馬上響起,她晃了晃自己的手機,“我的號碼,再給你一次,雙保險。”
我忽然有種被捆住的感覺,瞅著他們鉆進出租車離去,拍了拍自己的額頭,“我為什么不搬家呢”我對自己說。
可不知為什么,我好像越來越不覺得岳曉含討厭了,至少我們有一個共同點,我們都沒有父母。
我上樓關上門,靠在門背上,“唐凱,王檢,史有義難怪許子聞弄不清我到底是誰。”我喃喃自語,事實上連我自己也不知道我究竟是誰,歷史上可能用過無數個名字,至于我的本名是什么,天曉得。
“一個人不能不明不白地活著”池田慧子那句話又在我耳邊響起,這個日本女人還在等我的回復。
我不僅對下許連村和黃泉山熟悉,我甚至還上過那座山,然而相關的記憶已經被死死地鎖進了大腦最深處。
以我的性格,怎么也不可能心甘情愿給日本人帶路的,事后還老老實實把那么重要的錄影帶交給他們,當時我究竟是出于什么目的才那樣做的
我一邊在水池里洗著碗碟,一邊思索著這些問題。
雖然許子聞相信黃泉山上隱藏著村子里怪異死亡的秘密,但沒有任何證據顯示我死不掉也跟那座山有關。如果真是那樣,即使我因為不明原因上過山,這些事其實跟我就完全沒有關系,我完全可以拋開一切去另一個城市生活,讓那些人永遠也找不到我。
然而內心的直覺告訴我,不能走,必須留下,還有非常重要的事等著我去做。
現在只有兩點,我失去了和許子聞交往的記憶,他和楊平知道但不愿意提及;我同樣沒有文革時和池田家族發生瓜葛的記憶,而池田慧子雖然可能知道但一樣刻意回避,同時卻又迫切想獲得我和許子聞交往的信息,這兩者間是獨立存在的還是有什么關聯
必須找到一個突破口,于是我作出了一個決定,不能指望池田慧子告訴我六九年發生的事,我必須自己去查。
我拿出那半本紅寶書,小心翼翼一頁一頁反復地查看,半黃半黑的紙張上沒有任何有價值的記號,也沒有署名,否則池田慧子不會把它還給我。她給我過去的東西,顯然算作是一份見面禮,如果我不給任何回饋,那么道義上就沒有了制高點
我又把那支已經被火熏得烏黑的英雄牌鋼筆擺在手里琢磨,這筆也出現在我和池田正里的合照里,在那個年代,如果不是知識分子,很少有人會在上衣口袋里插支筆,所以那個時候我的身份應該不是工人農民,也不是軍人,而很可能是個文化人。
這時我腦子里一道光閃過,我當時好像是一位歷史老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