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泰十五年五月丙寅朔,天降異象,日有食之,在畢十三度。
白日黑天,暗沉無光。
太卜署卜筮,上稟帝王,言異在邊兵。
“卿之言,意在何”梁帝沉聲問。
太卜令賈汪拜下,曰“占象為,主有疾。”
梁帝撐著矮幾,渾濁的雙眼忽然迸射出銳利的目光,射向賈汪。
賈汪一凜,跪了下來。
梁帝看著太卜令許久,后者都只跪著不說話,梁帝再問“卿再說一遍,占象為何”
賈汪直起上半身又五體投地拜下,道“臣不敢欺瞞圣上,日有食,在畢十三度,異出邊兵,曰主有疾。請,圣上,定奪”
“滾”梁帝暴起,把手邊的矮幾掀翻,差點兒砸到賈汪身上,賈汪屁滾尿流地退出去了。
梁帝尤不解氣,把手邊能摔的東西都摔了,喬保保上前勸了兩句,亦被遷怒,坐在慶德殿右邊柱后的起居郎不敢出聲,默默記錄下了這一刻的帝王行止。
賈汪出了宮,回到太卜署公廨往椅子上一癱,臉青白青白的,太卜丞、卜正和幾個卜師觀他神情不對,圍上前來關切問道發生了何事,不是進宮向官家上稟天象去了么,臉色怎的這般難看。
外頭日食已經結束,天光又大亮,被黑天嚇得不敢外出的啟安城百姓重又出來,太卜署公廨里也隱約能聽到外頭的喧鬧聲,大概是在討論剛才的日食罷。
賈汪撐直了些,長長嘆息一聲,道“天降異象,異在邊兵,曰主有疾。諸位都是看著本官卜出來的。”
太卜丞們點頭,說沒錯,我們都是看著卜出來的。
“可是本官上稟,差點兒被官家掀翻的矮幾砸到頭。”賈汪一臉后怕的表情看著下官們,“本官從來不知道,本官一個小小的八品在朝中行走也會有生命危險。”
眾人一陣唏噓。
一名卜師小聲嘟囔“今次日食,就是上天對朝廷的示警,邊兵有冤,官家有錯”
“快閉嘴吧”與他交好的卜師白了臉色,“不要命了,這都敢說”
賈汪身心俱疲地坐直了,擺擺手道“罷了罷了,官家不聽諍言,咱們這些微末小吏又能怎么辦,左右今日無他事,大家早些下值回家吧。”說完,他第一個帶頭午時都未到就下值了。
那上官都走了,他們還在公廨里坐班作甚,除了幾個值班小吏,太卜署的官吏皆不到午時就下值了。
嘖嘖,上天都示警了,官家不反省還遷怒,這下又有話可以說了。
賈汪離了太卜署公廨,騎著個毛驢一路從內外晃到外城通柳街,在街東頭的一家腳店停下,讓店小二給拴好他寶貴的毛驢就進了腳店。
進去后,立刻有人應了上來,沒說話,引手帶路。
賈汪跟著那人進了腳店后頭,在從后頭的一扇門出去,七拐八繞到了一座宅子的側門,敲響三聲,門從里頭打開,賈汪走進去,越走越快,見到坐在花池旁涼亭里的頭戴幕籬的女子和坐在她身旁著月白長衫的男子,最后幾步幾乎是飛奔過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