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景越沒說話,安靜地看著她,臉部利落的線條放松下來,恍惚間給人溫柔的錯覺。
片刻后,他的唇角上揚,卻又沒有笑出來,就保持著一副要笑不笑的樣子,直直看著昭棠。
昭棠對上他這么個表情,反倒有些茫然,她不知道自己的話究竟是觸發了他哪根神經,更不知道他這個神情是什么意思。
她忍不住代入地去思索,恍惚間意識到自己剛才的話似乎有歧義。
就像多年沒見的故人,重逢后連“好久不見”都省了,開口第一句就是炫耀自己多么牛逼,考上了編制。
雖然以路景越的情況,邏輯上來說,他應該只會覺得她可憐拼了老命從2001里廝殺出來,就為了這每月不到一萬塊錢的工資
就這
但路景越接下來的話完美印證了她的猜測。
“2001啊那是挺難。”男人鳳眸里有笑,臉上卻滿是認真,“欸,你能給我講講你是怎么考上的嗎”
“”
“說出來你可能不信,但我確實還挺想考編的。”
“”
他甚至入戲地看了眼她的身后,像是看了看天色,最后語氣商量地問“飯點兒了,要不我請你吃飯,邊吃邊講”
昭棠“”
這神奇的重逢走向她就是再想十年,她也萬萬想不到
昭棠的手舉得有些酸,他卻遲遲沒有接耳機。她忍不住將手往前湊了湊,順便扯開話題“你的耳機。”
他這才慢騰騰地將手從褲子口袋里抽出,卻沒有立刻伸過來,而是若有所思瞧著她“我要是拿回來了,你下次再臉盲怎么辦”
這話說得意味不明。
昭棠心里忽然有種奇怪的感覺,一瞬間竟有些懷疑這個耳機就是他故意掉的。
整個博物館認識甲骨文的就那么幾個人,只有她剛好去過展廳,不管是哪個同事撿到耳機,只要看到上面刻著的甲骨文,都會先入為主以為是她掉的,然后把耳機交給她。
但下一瞬,昭棠又覺得這么想,真是太把自己當回事了。
要是被路景越知道了她這個想法,怕是夠他笑到兒子女兒長大,一直把這當做家傳的笑話一代代傳下去。
昭棠抿了下唇,中規中矩地說“抱歉,身體缺陷,我也不是故意的下次我要再沒認出你,你就喊我,再不行你就給我遞張名片。”
似乎覺得這個答案還勉強令他滿意,路景越點了下頭,總算紆尊降貴地將手伸了過來。
他動作隨意,拿走耳機的同時,手指不小心碰觸到她。
干燥的指腹劃過她的掌心,是與她的柔軟不同的微微粗糲的觸感,酥酥麻麻的,讓昭棠瞬間繃緊了尾椎骨。
他隨手將耳機揣進褲子口袋里。
她收回手,裝作毫不在意地插進衣服口袋里。
“那,”她輕咬了下唇,抬眸對上他的視線,“再見。”
男人注視著她,沒說話。
昭棠等了他片刻,也沒等到他出于社交禮儀說一句“再見”,覺得有些尷尬。
不過仔細想想,他們確實也沒必要再見了。
她垂下眼,安靜地從他身旁離開。
走了幾步,昭棠又停了下來。
她背對他,仰頭,望著天邊的晚霞,想起剛剛她一回頭,他從天而降一般出現在她眼前的畫面。
漫天晚霞如火,朱砂梅開得如煙似錦。他單手插兜,大步往她走來。
昭棠心里忽然有些遺憾。
她剛才,應該和他說一句“好久不見”的。
遲疑了幾秒,昭棠轉身。
路景越背對著她,一米八幾的身高,背影挺拔有力。此刻正望著遠處的青山,不知在想什么。
昭棠輕聲喊他的名字“路景越。”
男人回頭看著她,漆黑的眸子格外沉靜。
昭棠抿唇一笑“好久不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