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日天剛放亮,長壽坊陸府門前戒嚴五里。
一百名暗赤繡甲衛,人手一桿長戟,自那漆黑的府門始,排出一條筆直長龍,駐設于道路兩旁,等閑不許人過。
曬死秋老虎的天氣,硬是被那片冰冷的兜鍪鎧甲撕出一道森寒的口子。
有明眼人認出這像是大長公主府的親衛吶,尚公主的陸家正辦喪,大長公主卻發號這么大動靜,似乎不止是單單來上一柱香那樣簡單喲。
直等到日上三竿,等陸府戒嚴的事態賺足了坊間議論,宣明珠方遲遲擺駕去陸府。
她回京之日,陸太夫人又是紅綢又是鼓吹的,很得了一番好名聲,她怎么著也該禮尚往來才是啊。非但如此,這一趟大長公主還帶上了大理寺的盧少卿和幾名衙吏。
梅鶴庭外調之后,大理寺主簿盧淳風酌情擢升,頂了空出來的缺兒。有這么個公家人在場,等同昭示外頭,大長公主可不僅僅是去吊唁的。
人是在他們府上沒的,陸太夫人還一心想保住臉面上那層金紙兒,避開興師問罪的名目,可能嗎
鳳駕至陸府,林氏拄杖攜家眷出影壁相迎,面色果然不大好看。
宣明珠唇畔噙著一層涼薄笑意,從陸家人身上一一掃視過去,望見名義上的那位三妹夫,目光一頓。
陸學菡登時面色煞白,慌忙避開視線,被祖母陸太夫人側身擋住半個身子。
這樣沒骨頭的東西宣明珠冷笑拂袖,暫壓怒氣,抬履去靈堂為樊城上了三柱香。
而后,移駕正堂中,在一幅登泰山觀日圖的水墨幕帳下坐定,向一地黑壓壓的人輕乜,朝其中一個素白的身影招手,“紅纓過來,坐到姨母身邊。”
換了一身孝服的陸紅纓沉默地來到宣明珠身邊,她看著姨母,欲言又止,最終只是紅著眼,坐在了宣明珠身側的檀石杌上。
堂底下,陸氏三房的人都在了,垂肩拱手的一屋地男女,面面相覷,誰也不敢率先開口。
與三公主那么個心思淺耳根軟的面人兒相交,他們是摸熟了套路的,可眼前這位可大不一樣,從出生便是說一不二的長公主,如今又晉為大長公主,連陛下亦要禮敬她三分。
一個鬧不好,真會出人命的。
陸太夫人輕咳一聲,長房媳婦張氏巍巍地近前奉上香茶,勉強笑道“殿下大駕光臨”
“盧大人。”宣明珠看看日影,捻了捻小指節上的金約指,淡然開口,“審吧。”
“是。”
一直侍立在公主身后的盧淳風應諾,面朝堂下道
“據悉,樊城公主溺水前幾日,曾與駙馬提出和離,并發生激烈爭吵。我司現懷疑公主身亡并非意外貴府何人主事將樊城公主身邊的女使嬤嬤叫來,將樊城公主落水之日,池塘園林的管事與附近大小奴婢喚來,將妾室趙氏帶來,陸駙馬請上前來”
這一連串吩咐出口有條不亂,堂下眾人卻亂了。大長公主難道懷疑三公主是被人推下水的這怎么可能
雖說陸三爺娶了公主后,兩人的感情便似那溫水煮青蛙,不好也不壞,三爺偶爾悶了,還背著公主在外搞花頭,可話說回來,哪個男人不偷腥,同樣的道理,又有哪個不要命的敢謀害皇家血脈,嫌自己命太長了不成
陸太夫人臉上的和氣崩不住了,沉聲道“殿下這是要在陸府設公堂嗎,試問我家犯了哪條罪,殿下又有何憑證,有何文書,便要私審提人”
白琳橫眉高聲道“現是殿下問你們話”
宣明珠鳳眸輕挑,“林嬤嬤,勸你老煞煞性罷,本宮從小哪句話不比圣旨好用,別人不知,你總該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