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太夫人面皮上最后一層強撐的血色褪去。
旁人稱她一聲陸太夫人,是尊她身為赫赫門庭里的老太君,而“嬤嬤”二字,卻昭示著她曾為奴仆。
一日為奴,哪怕曾教導的是太上皇后,哪怕已經古稀之年兒孫滿堂,依舊擺脫不去這恥辱的印記。
這一壁盧淳風行進有序地查問,因為此前走了宗人府的過場,未將樊城公主溺亡當成案件來查,陸府的仆人之前也并未受過審訊。
盧淳風將疑點著重落在樊城公主落水當日,府內可有何異常,當時可有人目睹事情經過,亦或聽見呼救聲奇的是,無論他翻來覆去怎么詢問,都沒有一人點頭。
他起初懷疑,這些人事先被家主堵住了嘴,再三強調知情不報與做偽證的后果。
宣明珠也發話,她以身份做保,誰能說出真相,非但性命無虞,且有重賞,然而家仆們面色茫茫,依舊無人能出有用的情況。
好像就是這么巧合,無人見到宣明月落水,更沒人聽到呼救聲。
宣明珠見盧大人沉吟半晌,似乎陷入了僵局,心頭浮出一點躁意,突然閃過一個念頭
要是梅鶴庭在這兒就好了,他定能找出疑點。
隨即,她被自己的想法嚇了一跳。搖頭將雜念揮去,整合方才這些人的證言,自去思量。
堂下人見大長公主面沉似水,生怕陸家變成第二個觀星樓,一個個鴉雀無聲。便在滿堂寂靜時,忽聽“哎喲”一聲輕呻。
陸家人心里不約而同一哆嗦,那道聲音,出自陸學菡屋里的趙姨娘。
只見這女人穿一身翠綠挑花的紗裙衫,面上敷著厚厚的水粉,捂著顯懷的肚子晃悠了一下,仿佛站不住了。
“秋雁,你怎樣”陸學菡連忙扶住她。
陸太夫人變色重咳一聲,沒等陸學菡反應過來撒開手,宣明珠凝眉拍案
“好啊,這是在本宮面前點本宮的眼呢。陸駙馬這副情態,本能發乎內心吶,想必郎情妾意不是一日兩日了,這胎,四個月,五個月
“呵,駙馬尚主,卻還敢納妾,還敢這么明晃晃放在廂房養著林嬤嬤,都說貴府家風嚴謹,本宮今日算開了眼界。”
林氏這會兒心里已經被宣明珠叫麻了,對方是天家的姑奶奶,愛叫什么就叫什么吧。可本朝卻并無律法要求駙馬不能納妾呀,樊城公主嫁進陸家九載,只下了個丫頭,難道她不生,還要叫夫婿斷后不成
就是宣明珠,不也給梅家領養了兩個兒子么都是女人,這件事上大姐別笑話小妹,她有什么資格說嘴
林氏心里有了數,款款下拜道“殿下息怒,納妾之事,本是樊城殿下點了頭的,此事樊城殿下的教養嬤嬤與貼身女使都可證明。
“至于殿下懷疑樊城公主落水不是意外,老身也可理解,畢竟事出突然,殿下又是重情之人。可是請殿下細想,傷害公主是滿門抄斬的罪孽,陸家圖什么呢”
圖什么宣明珠點了點指,據紅纓的說法,樊城此前有意和離,陸家很可能是不想失去尚主的榮耀。
她派人查過,陸氏家宅的翻建與陸駙馬名下的田莊地產,都是用樊城的嫁妝置辦的,若和離,這些通通要物歸原主。
且陸氏一族雖然沒出過一個三品大員,這些年借著尚公主的東風經營名聲,成功打入了世家圈子,混得頗是風生水起。
這時林氏又問“大理寺的大人查了這一通,老身敢問,可查出了什么證據,能證明陸府有人謀害殿下”
盧淳風暗嘆這個老太太不簡單,一問就問到了哏節兒上,他目前還真找不出什么切實的證據,嘬著牙花子犯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