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生一場大夢,世事幾度秋涼。
據說人在大限將至時,此生所有過往都會如白駒過隙在腦海中上演一遍,云煙散去了,這塵緣也便了了。
我難道離死不遠了
這是宣明珠從夢里掙醒后的第一個念頭。
她披散著緞子般的長發怔坐紗帳中,露出玲瓏的腕子與膩白的頸,被月華綾子褻衫一堆襯,更似一捧精靈雪。只不過這人此時非但不靈,還有點呆。
那夢,那荒唐的夢,有多么逼真生色,只有她自己知道。
荒山,雨夜,花藤老樹,還有一個放浪子,幾乎要趕上寶鴉那些志異故事的場景了。
宣明珠萬分不解地抬手搓揉唇瓣,又在口中卷卷香舌,自己都不知自己在確認什么,忽然呸地一聲“敢是他要死了吧”
哪怕是個夢,宣明珠也怪罪那人的輕浮浪蕩。這一聲引來了罩間外值守的迎宵,近前鉤簾探看,不由微愣。
“殿下的臉這樣紅。”
宣明珠聽見,叫她取來手持鳳鈕鏡一照,果不其然,鏡中女子雙蛾眉新黛如洗,腮似桃花,那雙鳳目更如水沁含泉一般。
大長公主當場倒摁鏡面,眉也豎了,臉也青了,氣得哼哼道
“前兒崔嬤嬤想在我屋里做場薩滿,我當時不信這個,給回了,可見不聽老人言,吃虧在眼前了。”
在自己的夢里動彈不了身子,任由外來客上下其手無法無天的,可不是見了鬼么
她不是矯情自欺的人,若果真心里放不下梅鶴庭,也就不裝那正經人了。可她自問,心里早如明鏡臺,別說他,就是一粒兒塵這會子也落不上去。
今日卻無緣無故的夢到了他,還有山有水有樹林的,豈不是咄咄怪事
迎宵不知公主因何事如此氣憤,也不多嘴,但領命行事。
轉身時,宣明珠忽又叫住她。
她咬了咬唇,擁被沉吟問道,“五年前的事好查嗎”
迎宵一忖點頭,“殿下欲查何事”
宣明珠蹙眉回想夢中梅鶴庭洞開流血的胸口,她知道,那里有一道并非虛幻的傷疤。
上回在行宮,她用一局棋作二人間的收官,對于舊事便都撂開了手。
本以為心安理得,此番卻又莫名夢見他受傷的場景
糾結片刻,擱在心里到底有個疙瘩,宣明珠于是攏唇在迎宵耳邊吩咐了幾句。
*
入夜。
過完節便生出毛茬兒的月亮憊懶地掛在天邊,大業坊的楊府門外,懸掛著一盞昏暗的黃燈。
自從楊延壽昏迷不醒后,這座只有老兩口生活的屋宅便門可羅雀。
這一夜,楊氏的老妻張氏從盥室洗漱出來,照例秉燭來到老爺的榻前瞧一瞧他的氣息,卻乍然見床幔邊立著個黑氅罩身的人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