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不該嗎”法染悠悠道,“她的好,你接不住,便換別人來。那日在護國寺,我是勸過檀越放下的,無奈檀越執迷不悟啊。
“檀越捫心問問自己,一個愛你愛到骨子里的人,心意不被珍惜,日積月累爛到骨子里快要她的命。她為活命,一刀切去,那疼,她自己忍了,等好不容易傷口結痂,你再去用力扒開,問能不能再長出一顆溜光水滑的新心,再愛一回。
“那個不叫執著,是沒心肝。”
字字句句,如刀入心,梅長生呼吸稀薄地退了一步。兩個都是聰明人,話都說開,心都如鏡,都知道彼此的罪孽與陰暗在哪里,都知道怎么戳對方的肺管子最疼。
梅長生突然分外的難過。
不是因為法染的咄咄之語,而是他突然替宣明珠不值為何千挑萬選的夫婿是個天字第一號混賬,一心信賴的皇叔又心懷鬼胎,如若她有一天得知法染的真面目,心情會如何痛苦。
他已是她在這世上最后一個親近的長輩了。
“所以你不能告訴她,對吧”法染仿佛一眼看穿他的心思,由始至終穩坐于蒲團的國師垂下柔長的睫羽,合掌唱偈,“梅長生,你見過蠶是怎么吐絲將自己縛住的嗎”
你是不是心中立誓不會讓她再難過那么,你便無法將這一切告予她,你便永遠,都斗不過我。
你浪費了明珠的半生,越努力彌補只會令她越反感,你也永遠,都得不到她。
明珠喜歡光風霽月之人,你親自將那犯了錯的白衣少年扼殺,卻妄想以嶄新的面目接近她,殊不知是南轅北轍。
一步步,都是死局。
梅長生良久地沉默,雪白的臉色在沙沙雨聲的襯托中,仿佛一打就透的薄紙。
法染很久沒有說過這樣多的話了,不過顯然這個雨夜讓他感到一絲快意,看了梅長生一眼,換成語重心長的口吻
“其實,檀越最應恨之人,當是楊延壽。若無太醫誤診,明珠也許至今還未醒悟,也許便無休離之事了。之前火燒楊宅,何不假戲真做呢,任憑人真的在屋里燒死,豈非出了心頭惡氣”
“呵。”
梅長生突然冷嘆一聲,“放你娘的屁。”
法染神色微僵,似乎不能理解他方才聽到了一句什么。
“不必引我。我方才只不過在想,”梅長生指頭敲了敲披風的襞積,歪頭俯視他,“既這般恨我,五年前那么好的機會
“為何不索性殺了我呢”
法染頓了一頓,曼然道“哦,被發現了啊。”
五年前那場苗疆殺手的伏擊,險些要了梅長生性命。在他身中一刀等待援兵的這段時間,對方本有機會了結他,卻沒有下手,仿佛在最后關頭收了什么指令。
梅長生一直想不通這一點,同時一直覺得在想要宣明珠性命的藩王背后,還藏著什么人,這個人隱秘至深,卻如同胡貴妃的過往一樣讓他無從查起。
直到眼前這個人浮出水面。
法染自負到隨口便認了,那雙如妖如邪的眼眸望來時,梅長生本能地覺得胸口一陣刺痛,咬著牙
“你知不知道,她那時已懷胎十月你所謂的渡,便是渡她孤兒寡母,渡她傷心欲絕”
“那正是我給你的選擇啊。”法染輕飄飄道,“當時明知她有孕,也明知剿殺兇徒會有危險,你還是不管不顧撇下她去了。不能將她放在第一位的人,能留么”
“那么為何又留我性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