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衿回眸,挑挑眉,示意他說下去。
“長生殿是康熙二十七年的作品,本是挺好的一部昆曲,但后來在孝懿皇后祭日上演觸了律法,作者被貶此戲被禁止,據說南邊不少達官貴人私下自家養的昆曲班子會演,但京城中很多年都沒流傳過。”
外省不比京城,尤其是滿人,朝廷嘴上說滿漢一家,但滿人理論上和實際上都是皇帝家奴,皇后祭日除了國禮還是家禮,擠滿了大半個京城的滿洲勛貴會更在意此事。
“哦,你們佟家的皇后。”元衿不屑笑笑,指指舜安彥,“嘖嘖嘖,佟半朝,了不得,你怎么投胎都是對的。”
舜安彥不計較她的陰陽怪氣,牽過她馬的韁繩,調轉馬頭往前門方向去。
元衿的馬本就是他送的那匹,之前都是舜安彥自己喂養打理,不但這時被舜安彥牽著就走,而且轉頭時還甩甩鬃毛和舜安彥碰了碰。
和彥尋那只貓一樣,胳臂肘往外拐。
元衿沒好氣地在后面不停地翻這匹馬白眼。
舜安彥就像后腦勺長了眼睛一樣,聲音從前方傳來“別白了,有事罵我,別怪馬,它們何辜。”
元衿劈手打了下他的后脖子,他還是沒躲。
“你怎么知道有事”
“沒事您干什么都到書齋了調頭就跑”
“我是去醫館看病。”
“您聞到了我泡的咖啡味。”
元衿舔舔下唇,不言語。
她是聞到了,更濃更香的咖啡味,有股非常濃烈的萃取感,和平時掌柜做出來的不一樣。
這樣不同的樣子,元衿覺得只有他會。
到了書齋前,舜安彥栓好馬,比了個“請”的手勢。
元衿沒推辭,走了進去。
但凡元衿來,這個店都不會開張,今兒更是,舜安彥早早就讓掌柜關門大吉。
偌大的店面豪華雅致,卻只有照顧他們兩個。
元衿走向靠窗的位置,那里前一陣搬來了一張法式沙發,軟綿綿能托住腰,最得她喜歡。
“要不要我去宮里求一下,給您疏峰那里也搬一張。”
舜安彥見她躺的舒服,順口問道。
元衿搖頭,手撐在沙發靠背上,眉間滿是郁郁的神色。
舜安彥倒了杯咖啡,放在她面前,給自己拖了個小凳子,坐在她不遠處。
元衿瞟了他眼,“鄢少爺,你干什么”放著滿屋子的凳子不坐,找個還沒過他小腿的木板凳窩著,弄得和她故意罰他坐一樣。
“不知道自己哪兒錯了,先委屈起來。”
說完他都笑了,自己怎么就在元衿這兒弄得這么卑微。
元衿哼了聲,繼續歪著看風景不搭理他。
舜安彥摸不著頭腦,等了好一會兒,只能換個話題“公主,要是心里不舒服,要不我給您找個酒”
“酒”
“葡萄酒。”
舜安彥起身去拿了一瓶回來,“傳教士張誠他們拿來的,法國波爾多原產,走過好望角到印度再走南洋到廣州,兩年才有一批到京城。”
“傳教士還喝酒”
“他們用來做禮拜的圣餐里的圣酒。”
舜安彥起開瓶蓋,又找了兩個杯子倒上。
不怎么純凈的玻璃杯,但能看清紫紅色的液體在杯身里晃蕩,像她煩亂的心緒。
元衿取過,仰頭喝了一大口。
“誒,喝慢點啊”
元衿喝的急,大半杯瞬間消失在唇間。
許久沒喝,元衿頓了會兒,咳嗽了一聲,才把剩下小半杯盡數也喝了下去。
這喝法,是有心事的喝法,舜安彥根本勸不了。
好在她連喝兩杯,便住了手,只是撐著下巴,迷迷瞪瞪地看著窗外。
寂靜窗前楓葉濃,去年修葺時在窗邊種下的楓樹瑟瑟而動,在西風中不堪搖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