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朝空聽到這句話的第一反應,不是池眠居然把遺產全部留給了顏郁,而是他不知道該如何面對顏郁。
饒是看遍生死,經歷過愛人離世,被社會打磨得再波瀾不驚,他還是無法習慣生離死別。
或者說沒有人能習慣面對生離死別。
見陸朝空遲遲沒有開口,顏郁就已經明白了,嘴唇顫抖了一下,瞬間淚如雨下。
這個時候,陸朝空終于感受到紀拾煙是徹底對池眠的死無感了。
都是淚水決堤涌出,都是無聲地哭,只不過和顏郁的一對比,紀拾煙聽到池眠死時的哭,真的只是因為戳到淚腺而不帶感情地流淚了。
然而顏郁此刻的哭,明明五官與表情沒有任何變化,眉眼卻像是已經被悲傷浸沒,睫毛微顫,無端地就渲染上濃烈的哀傷,太濃烈了,周遭的空氣也仿佛跟著在哭泣。
陸朝空從他的眼里再看不到往日的光采。
“抱抱歉”
顏郁隨手抹了一把淚水,用力咬住嘴唇,試圖壓下內心的情緒“我沒有控制住,失態了。不打擾你們了,我先回去了”
訓練室的門突然被從內打開,紀拾煙不想讓其他人看到顏郁現在的狀態,于是開了很小一個縫,從那個小縫里鉆了出來,手里拿著一包紙巾。
他走到顏郁身邊,面上掛著擔憂,小聲詢問“顏郁,要不要去我們房間說”
“我”
顏郁怔了一下,明顯整個人因為恍惚而反應很遲緩,紀拾煙于是直接挽過了他的胳膊,支撐著他向前走去。
紀拾煙和陸朝空自然是住在一起的,陸朝空為兩人把房門打開,等他們進去后再輕輕關上,自己卻沒有跟進去。
紀拾煙沒有在意,他直接同顏郁坐在了床邊,抽出紙巾輕緩地給后者擦著眼淚“別哭了顏郁,不哭”
而后他突然想到了什么,動作一頓,不繼續擦了,而是抱過顏郁“算了,你還是哭吧,哭出來也許能好受一些。”
話音剛落,他就感到自己肩頭落下了滾燙的淚水,越淌越多。
顏郁的哭還是沒有聲音,只是默默掉著眼淚,然而片刻之后,他似乎再也壓不住,抬手捂住了臉,指縫間溢出淺淺的抽泣。
紀拾煙心臟像是被揪了一下,泛起難言的疼。
但他什么也做不了,他無法分擔顏郁的痛苦,甚至無法感同身受,于是紀拾煙只能更加抱緊了顏郁,輕輕拍著后者的背。
顏郁還是在努力控制,只一會兒,他就放下了手,從紀拾煙肩側抬起頭,雙眼放空地盯著一個方向,聲音有些恍惚“煙煙,可以給我講講發生了什么嗎,如果你現在有時間的話”
“有時間。”
紀拾煙抿了抿唇,遞給顏郁一張衛生紙,而后重新回憶了一遍那不怎么美好的經歷。
有些細節他已經記不清了,比如陸朝空是怎么被踢倒在地的,比如池南景死時候的畫面,但顏郁顯然不需要也不想知道這些。
紀拾煙只講到池眠自殺在他面前,而后側過臉、擔憂地去看顏郁。
“嗯。”
顏郁沉默片刻,努力用輕松的語氣說道“是啊,他給我說過,讓他放棄你,除非放棄他的生命。”
紀拾煙不知道該怎么接話。
他覺得此刻無論說什么,都是在顏郁心上更加一分凌遲。
“他也給我說過,他早都對這個世界沒什么留戀了,在你第一次死亡的時候,他就想隨你而去,但他父親拿你的名譽逼他活著。”
紀拾煙“嗯”了一聲。
在池眠的別墅,這點池眠也給他說過。
“他說他現在活著,只是不想他父親會再對你造成傷害,他其實比誰都清楚他不可能從陸神手里奪走你了。我能理解,煙煙,我能理解他為什么會自殺,也許那是他讓你回到身邊、雖然是強迫、的最后機會了,但他還是自愿選擇讓你和陸神在一起,他又殺了他父親。支撐他活著的兩個執念,一個已經完成、另一個被他親手放棄,所以他”
頓了頓,顏郁才繼續道“對不起煙煙,我不該這么說,他知道他自殺是想你覺得對他有所虧欠,再不濟也能讓你忘不了他,他真的很自私,最后還是在親手傷害你。而且你被他們帶走,是因為在我身上放了竊聽器,聽到我要找陸神、留下你一個,于是用我的賬號給你發了消息。對不起啊,我知道我的道歉”
“不用。”
紀拾煙立刻打斷了他的話“不用道歉,不用考慮我,我們現在是站在你的角度。顏郁,你不要想我,我是在陪你想你自己。”
顏郁微怔。
他嘴唇翕動片刻,突然垂下了頭,聲音很輕很輕、似乎一陣風就能吹散“他說他本來就是茍延殘喘之人,讓我別對他動心,可這種事情,要是能那么好控制,他也不會走不出對你的感情了,我也是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