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六章
離娘坐在舫內,從窗口朝外眺望著,目送著月皊和江厭辭遠去,直到他們兩個人的身影徹底隱在黑夜里看不見了,仍舊望著他們離去的方向有一陣子,才收回視線。
“你也沒有家人嗎今日府里不是說只要支會一聲都可以回家的嗎”花彤問。
令松嘴里有酒,他搖搖頭,將口中的酒咽下去了,才道“都沒人了。我連他們長什么樣子都給忘干凈了。”
花彤“哦”了一聲,說“我也有點想不起來他們長什么模樣了。”
離娘聽著他們兩個人的閑談,不由回憶起自己的父母。她自小便沒見過父親,也不知道父親到底是什么人,母親從未對她說過。至于母親的眉眼離娘努力回憶了一番,倒也勉強憶得起母親的五官輪廓。
離娘忽然想起來自己之前釀了一壇酒。她起身走到里面,將那壇子青梅酒抱出來,柔聲道“差點忘了這酒,今晚這樣的日子拿出來喝倒也合宜。”
花彤趕忙幫忙擺好碗,笑盈盈地道謝。令松喝了一口,立刻大聲贊成好酒。
“會不會醉呀”花彤聞了聞酒香,酒香雖誘人倒也沒敢直接下嘴。
“又不是烈酒,醉不了人。”令松笑。
花彤這才喝了一口,立馬使勁兒說“這酒好香”
離娘笑笑,瞧著花彤立刻泛了紅的臉頰,起身去關窗,柔聲道“也不知道你以前沒喝過酒,既沒喝過,今晚可不能喝太多,只小半杯嘗嘗就好。若你喜歡,下次再來喝。”
花彤又喝了一口,砸吧了下嘴。
今日是令松第一次見離娘,花彤雖以前見過多次,倒也算不上熟悉。兩個人吃了東西,又小坐了一會兒,便告辭回去。
離娘起身將人送下畫舫,瞧著花彤揉眼睛的模樣,囑咐令松“路上照看一下花彤。”
“您放心吧。”令松立刻道。
花彤拍了拍胸脯“我好著呢”
她只不過喝了一點點酒,她又沒喝醉。
離娘含笑點頭,目送二人離去。遠遠的,她看見令松湊到花彤耳邊說了句什么,花彤忽然停下腳步,朝著他的肩膀使勁兒拍了一巴掌。令松大笑,笑聲遠遠傳過來。花彤再打他的時候,他敏捷地朝一側避開,又笑著往前跑。花彤罵了他一句,立刻攥著裙子去追他。
離娘瞧著兩個人嬉笑打鬧著遠去的背影,唇角慢慢飄出笑容來。她轉身回到舫內,瞥了一眼桌上的狼藉,也懶得收拾,緩步朝里面走去。
紅兒說她應該買個小院子,至少像個家的樣子。可她說她就喜歡住在船上,隨波漂浮著,正如她自己。
其實還有個原因
她與李漳認識的那一日,便是在船上。她遇到匪寇,刀光森森。她在驚懼的慌亂中于一座座畫舫間橫沖直撞,逃上一座畫舫,撞上一個人,打翻了他手里握著的酒盞。酒水傾灑,濺在他身上寶藍底繡盤龍的錦繡華服。
“大敢”侍衛冷斥。
她驚慌跪地,抬起眼睛,看見他隨意抬了抬手,漫不經心道“去看看什么人在長安生事。”
他又垂目望過來,笑了笑,朝她伸出手“來。”
對上他的眸光,離娘心里忽然顫了一下。一場相逢,纏絆余生。
離娘拉開梳妝臺的抽屜,視線落在那枚雪白的玉佩上。
那一日,他帶著酒后的微醺,含笑望過來,溫聲問“你在看什么”
她慌亂地移開目光,強自鎮靜地辯解“殿下的玉佩很好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