萬佛宗,執法堂大牢。
一胖一瘦兩和尚守在門口。
胖和尚左右觀望一圈,小心翼翼地湊近瘦和尚,小聲道“誒,你說忘情禪主會來嗎”
瘦和尚踮起腳,望了門口一圈,擺擺手,道“都說了忘情禪,怎么還會來張禪主連媚門門主的約都不想赴,還會來看被廢掉禪子之位的徒弟”
胖和尚嘆口氣,道“可是季禪呸,季師兄第一次要求見人,張禪主怎么說也會”
說到這,他登時噤聲,兩人立正站好。
遠處,一位風華絕代的佛修緩步走來,一瞬間照亮了整座監牢。
兩個和尚一臉正色,腰桿挺得筆直,暗地里斜眼偷瞧張禪主。
嘖嘖嘖,真人比留影球美多了,怪不得媚門門主癡癡追了幾千年。
張敞目不斜視,將玉牌遞給胖和尚,徑直踏入地牢。
地牢昏暗無光,多年的煙塵游散在半空中,張敞不禁屏氣凝神,甩袖揮開。他按著路牌,一步步朝季子野的地牢走去,越往里走,煙塵積累得愈多。
四下的角落蛛網密布,纏繞著數只一動不動的蛾子。
走到一處地牢,張敞站定,隔著鐵欄,看著牢里的人。
那人背對鐵欄,面朝苔蘚斑雜的墻壁,蛛網纏住凌亂的長發,一只黑色的蜘蛛嗅到張敞的氣息,頭部一顫,夾著腿逃入墻縫。
平日不離身的古琴倒在雜草堆里,蒙上一層厚厚的灰塵。
張敞心靜如水,淡淡開口道“找我何事”
那人像是剛剛注意到一般,僵硬地動了動腦袋,抖落一片灰塵,稀里嘩啦。他扭扭脖子,也不起身施禮,一手撐地,徑直轉身,靠在墻上,望著張敞。
數月不見,他仿佛換了一個人。
一粒微小的石子跌入張敞的內心,沉陷下去,被大海侵蝕,消失不見,連波瀾也不曾泛起。
他撩開眼前的頭發,粘膩的發絲纏著手指,他一把掙斷它,繞在耳后。
“禪主,弟子有一事不解。”
他們還未斷絕師徒關系,可他叫的不是“師父”,而是“禪主”。
張敞頓了頓,沒說話,等待他繼續說。
“弟子在牢里思索了幾個月,還是想不明白,愛情是如此沉重,如此可怕的嗎幽幽是我的心魔,可自她失蹤以來,我想的不是重歸于好,而是再見她一次。”
他倏地抬起頭,眼里黑沉沉的,沒有一絲光,上掠的嘴角頗有些猙獰。
“就算是尸體也好,弟子就想見到她,知道一個結果。如果這是愛情的占有欲的話,未免太過強大了。”
張敞袖手背在身后,不知怎么,想起了第一次見到季子野的時候。
那一年,他堪不透心魔,外出走走,尋找契機。
在一座偏遠的小城,遇見了年僅六歲的季子野。
那一天,長街空出一條寬寬的通道,他順著人流,站在街道一旁,看著長長的一串人流經過。
季子野走在最前頭,抱著一幅黑白畫像,嚎啕大哭。
后頭的每個人頭戴白帽,舉著白色的布條,隊伍中間抬著兩個實木棺材,棺材里躺著季子野的父母。
只不過是尋常的一幕罷了,坤輿界每天都在上演,張敞并沒有在意。
直到傍晚,他準備離開小城,在林子里又見到了季子野。
季子野跪在墳包前,哭得滿臉通紅,人們想拉他離開,可是怎么也拉不走,人們嘆氣,漸漸地走了,徒留他孤身一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