莘邇問他道:“我聞你祖上曾任匈奴的且渠官,因是部以此名,是這樣么?”
拔若能答道:“是,下官祖上,昔嘗世嗣且渠之官。”
且渠是匈奴的官稱,不是很高的官職,地位偏低,當時附屬、奴從匈奴的部落酋率中,不少任的都是此官。
官雖不大,到底是官。拔若能說話的時候,便如唐人敘及自家門第時一樣,語氣里帶點驕傲的成分。
坐在他身邊的一個胡人接口說道:“明公,正如下官父親說的,當年王師未至,匈奴殘暴北疆,下官的祖上無奈屈從,世任且渠。不過到大秦時,我家就仰慕仁德,附臣國家了。前朝鼎革,河西擾亂,我祖翼獎刺史李讓,使隴地得到安寧。由大秦至本朝,我家誠乃累世忠孝。”
接口的這個胡人年紀不大,二十來歲,與莘邇年紀相當。
莘邇記得,此人名叫且渠元光,是拔若能的兒子,官為佰人。聽個胡人一本正經地拿唐人士大夫的話,講“累世忠孝”,莘邇略覺奇異,注目且渠元光。且渠元光面色恭敬,神情自如。
莘邇心道:“此人非池中物。”
拔若能說起祖上的官職,語帶驕傲;且渠元光卻能將之扭到對由秦至今的中夏政權之“累世忠孝”上,心思敏捷,言辭便利,確非等閑的人物。
敘談多時,遲遲不見郡丞宋翩到來。
莘邇暗罵兩句,沒得辦法,只好不等他了,便令安排酒宴,招待諸胡。
席間酒酣,琴瑟鼓鳴,妙伎曼歌,美婢獻舞。飲至夜深,諸胡多醉。
莘邇沒有喝多,罷了宴席,派人送諸胡去客舍居住。
他待要回去后宅,黃榮近前說道:“明公,榮有了取信胡人之法!”
“什么辦法?”
“方才宴上,當婢女獻舞時,榮見拔若能屢屢顧窺,好像是屬意其中一人。明公何不明日再宴會諸胡,依舊使此女舞蹈,等拔若能再現出垂涎的丑態,便佯醉,將此婢送給他。”
莘邇問道:“送給他?”
“是的。然后,於次日,下吏求見拔若能,告訴他,此婢乃明公之鐘愛,昨晚只是因為喝醉了,這才將之送與給他,及酒醒,必后悔。榮料拔若能聞后,肯定會主動歸還此婢。而明公到時卻堅決不要,‘縱醉后所為,而信守許諾,悔亦不反’,……明公,這不就立信於胡了么?”
黃榮說完,半晌等不到莘邇的答復,抬起頭,問道:“明公?”
莘邇神色古怪,不知是想起了什么。過了片刻,他語重心長地說道:“景桓啊,處事當以善為本。彼雖小婢,亦父母所生,怎可視若貨物,隨意贈送?”
黃榮應道:“是,是。”心中納罕,想道,“明公絕非迂腐之人,怎會居然不采我此策?”
卻聽莘邇接著說道:“送婢不可取。不過,你這法子,我倒可借用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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