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軍看著梅殷笑了,只是牙間帶血,表情顯得猙獰,梅殷在他眼中看到了如釋負重,一如多年前每次征戰沙場后,那種劫后余生的樣子。
往事一幕幕在腦中翻騰,最后跟半截身子的老軍重合在一起,只是他現在,命不久矣!
“謹防……暗處!將……軍,悅兒就……就拜……托你了,來生……生……再為你征……戰!”聲音幾經斷續,漸漸弱了下去,想要抱拳行禮,卻是力有不及。
“誰讓你來的?”梅殷眼底精光一閃,急問。
風沙肆虐,已埋至老軍胸口,而老軍卻再也無法回答,身旁紅葉伸手在老軍頸脈一探,開口道:“死了”。
縱然是見慣生死的梅殷,此刻也不免悵然,如若亡于戰場,那是將士榮耀,可老軍跟隨自己二十年有余,剛才卻像是一心求死,只為報信、托孤而來。
梅殷雖常年戍邊,但身處前線,對危險之事更為敏銳,看紅葉以手倔墓后將老軍尸身拼好,小心整理儀容,心中疑云卻是揮之不去。
猛然間,梅殷雙足插進沙地,腰身向后極力彎曲,而后身如彈簧,只聽咻的一聲,一抹金光射向半空。
“啾——”一聲驚叫,半空中一只蒼鷹振翅急逃,留下幾根殘羽,被風一卷,四散而下,紅葉眼疾手快,身如利箭,瞬間刺向半空,落地之后將指尖帶血鷹羽遞給梅殷。
梅殷接過血羽,卻是眼神驟冷,紅葉一愣,問:“有發現?”
“圈養之鷹,警覺總會差一些”梅殷之言讓紅葉心中一凜。
“也不知是誰養的?”紅葉看著老軍的墳包,像是自言自語。
“或許只有老軍知道了,他先前不說,總有他自己的苦衷,也許女兒正是原因”梅殷翻身上馬,對著鼓起的沙包一抱拳,啪的一聲,揚鞭而去。
紅葉待將軍走遠,才撲通跪倒,連磕三個響頭之后飛身上馬。
卻見將軍已在半里之外,單手提韁,鞭影重重,似乎突然急切寄來,紅葉心中疑惑,接連三鞭抽下,雙腿力夾馬腹,坐騎四蹄翻飛,向前狂奔。
但疾跑一程之后,不但未曾追上,似乎落的更遠,將馬鞭別在腰間,屈指成爪,重重爪在馬臀之上,坐騎吃痛,瞬間提速,茶盞工夫就已追上梅殷。
剛要開口,卻聽梅殷說道:“去前面的村子歇腳”。
紅葉會意,再次抬手拍在坐騎傷口之上,一人一騎當先而去。
“如此戾氣,有損命數啊”梅殷心下自語,卻未點破,但轉瞬就又釋然,常年奔忙沙場,沒了戾氣反倒稀奇。
揚鞭緊隨而上,進到村中,風沙已止,村中房舍陸續有炊煙升起,雞鳴狗吠之聲陸續傳來,房前屋后偶有綠意,倒有些世外之姿。
突聽梅殷連說三個“好”字,紅葉轉頭,卻見圍墻之內一株桃花怒放,隱有幽香,樹旁一人,五官端正,身形消瘦,一身青布長衫滿是褶皺,腳下卻是一雙漏指草鞋,腳跟之上滿是老繭。
“先生,可否容在下進去歇息片刻?”梅殷抱拳開口,極為客氣。
“死了的才是在下,活著永遠是在上,門開著呢,自便”樹下之人轉過頭,掃了兩人一眼。
待二人走進院中,才走到門口,賭氣似得一腳踢開房門,悶聲道:“喝水自己倒,懶得伺候你們”將桌上的青花茶壺往梅殷面前推了推,轉頭看著院里的桃花,怔怔出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