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很敢賭啊。”樂不同承認,自己對小黎的喜愛又多了幾分。
“不,我不敢賭。”小黎矢口否認:“但在樂主堂面前這樣小小的僭越,實在談不上什么風險。”
“呀,是該老實接受你的暗示自夸我脾氣好呢,還是該夸你喜歡賣弄小聰明呢。”樂不同裝出煩惱的樣子。
“是不是小聰明,樂主堂何不在以后的日子里慢慢判斷呢?”小黎沒有直接回答。
“不錯,知分寸也是一種智慧。”樂主堂以指尖拍了拍掌心:“只要你有足夠的價值,你想得到的,我自然都會給你。”
小黎向來不介意被以價值評判。從有記憶那天起,她的目的便是活著,好好活著。
不,單說活著有些單薄,準確來說,她是要好好活著,然后等一個人。
那個人是男是女,是高是矮,小黎一無所知。但是為了那個人,小黎一直在費心竭力地活著。
她不滿攬苞堂的無端惡意,就想法子前往在上等樂堂中氛圍也極其寬厚的瑄妙堂。
在瑄妙堂……她又借著瑄主堂的善良跳向了泠音堂。
等到了泠音堂,她很快明白泠音的合奏的問題出自人員流動極大,根本沒有足夠的磨合時間,只能用天賦盡力彌補。
但話既然說出去了,她自會用各種手段聯結眾人,只是結果看下來不盡人意。
“怎么,很挫敗?”樂不同詢問低頭的女孩。
小黎沒有說話,但臉上的情緒一清二楚。
“心不齊,粘合的東西倒再多也是無用。”樂不同則不在意。從小黎說出那話開始,他就知道這小姑娘還是天真了些。
“可……”可小黎總覺得這樣是不對的。既然從樂,自該做好分內之事:既然是人,自該拿出為人的善意來。
“你或許把自己想得太無所不能了些。”樂不同笑了起來:“坐吧,既然機會難得,我也翻出些老黃歷來曬一曬。”
樂不同這老黃歷算起來可有些時日了,那是他還在師門學藝的時候了。
“我從小啊就是師門里天賦最高的孩子,又生得陰陽協調,自是左比師兄能舞墨,右較師姐善音律,陰陽轉換之間自成風格。”
不過就算樂不同比男比女皆不輸于人,自家師父與師兄師姐卻時不時就要來上一句:“樂師弟的確天才,只可惜比起紅兒/紅師妹還是差一些。”
這師父口里的紅兒,師兄姐口中的紅師妹,是指樂不同頂上最小的師姐紅袖。
這紅袖從小就性情火熱,學什么東西都一點就透,之前更是嫌棄師門里再無靈感,自己偷偷跑下了山,只把師父氣得吹胡子瞪眼。
“彼時少年心性,自是不服于被素未蒙面的師姐比了去,于是更加刻苦地勤學苦練,對師兄師姐的一切話語,尤其是勸慰更是充耳不聞,一心只練自己的。”
想起那段時日,樂不同神色中流露出了深深的溫情。
那時的他鉆了牛角尖,連師父的話也不放在心上,滿心都是“既然你說我不如師姐,那我就自創東西給你看”的賭氣念頭。
而當紅袖真的回來時,樂不同才頭一次發現,這世上真的人外有人天外有天。
“紅袖師姐是我見過的最絕艷的天才。”至今想起紅袖,樂不同依然五體投地。
他的這位紅袖師姐氣質貴如牡丹,不但吹拉彈唱樣樣精通,隨口就能創作出全然不同的曲調來,舞武也是雙絕。
在她的光環下,樂不同第一次感受到了全方位碾壓,自覺螢蟲與烈日爭輝,羞愧地躲進房中不敢出來。
而紅袖則專門把他拉到湖邊,笑他癡長年歲故步自封。“你啊,一看便是自擰著歪路子在走。”
樂不同滿臉羞赧,忙不迭應到“嗯,我錯了……”
“你現在的態度可不是知錯的態度,而是否認自己的態度。”紅袖笑著將山下的點心遞給他:“嘗嘗吧,山上可沒有這種富有人煙兒的味道。”
“我沒有否認自己。”聽得弦外之音,小黎垂下了眼睛。
“一點舊事罷了。”樂不同笑到:“不過,在某些程度上適當地放過自己如何?”
“可我……”小黎欲言又止。
“你不必給我答案。”樂不同笑著制止她:“你還年輕,未來還長,有的是時間仔細思考。”
“可我很迷茫。”小黎閉上眼睛,臉上難掩悶悶不樂之意。
“迷茫也走下去吧,在撞得頭破血流之前,沒人知道的選擇怎樣是正確的。”樂不同又把玩起了扇骨,那是他送客的先兆。
“但我不能撞得頭破血流。”小黎重新睜開眼睛:“我要活著,好好活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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