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次,卓思衡也體驗到皇帝旁觀者的快樂,樂得一言不發,看眾人為自己的一句話爭利不讓,猶如寸土爭功一般只在史書上才看得到的場面。
怪不得古往今來好些人喜歡當皇帝啊卓思衡偷偷去看認真聽著臣下辯論的那位九五之尊,竟然一時之間也能感覺他在弄權之際所感受到的快樂。
雖然眾人在崇政殿吵得熱鬧,可也有從始至終一言未發只被無辜連累的人。
虞雍因禁軍送入吏學人數極多慘遭傳召,站在殿內一個多時辰只能侯聽文臣聒噪和姓卓的在那邊搭臺唱戲,此時他早就耐心耗盡,卻又不能甩袖而去,煩躁之際,他卻看見卓思衡似乎是在看皇帝。
難道是在等什么示下終結這出鬧劇
忖度卓思衡的心思,虞雍陷入奉召入宮前與表兄靳嘉的談話回憶當中。
“我擔憂此次風波或許未必如表面只是議事那樣簡單,你我一人務必謹言慎行,先觀望情況再做言論。”靳嘉永遠是謹慎的,此次一同被傳召他早就料到,因此叮囑虞雍時格外沉穩。
“卓思衡最擅長的弄權招數便是以退為進。”虞雍正了正頭冠,“這次八成又是他的把戲。”
“他苦心耕耘多年吏學,怎會不為之計長遠只是云山明知這樣會引得朝野之中未曾沾染此光的那些人覬覦妒恨,何苦在自己那吏部任上第一次要緊差事前平添爭議”靳嘉能理解卓思衡的動機,卻無法領略其真正用意。
“表哥以為他這樣做會惹非議”虞雍不置可否一笑,“他這樣做恰恰是給自己去除前路上不必要的爭執與旁論。”
“你的意思是”靳嘉似有些明了,但仍未能窺見全貌。
“姓卓的心思縝密,無利不起早。定是早就知道那封奏章呈上去會有這樣的結果。我看他所求無非是借此機會將吏學的規模和威望都再擴大一些,好讓人看見,跟著他姓卓的便宜從事就有肉吃哪怕時隔良久。此次朝議我想無非只有一個結果那就是吏學生的選拔會變成定式,這么好的晉升機會,當雨露均沾才是,畢竟朝廷里也不是誰家的子弟都個個能像表哥一樣不求恩蔭自考功名,官宦貴戚世家子弟無能者居多,若往后銓選有吏員一席之地,那豈不是又一條仕途可走恩蔭每年名額有限,到底不是百分百可行。”
聽了表弟的話,靳嘉全然明了驚嘆道“好毒辣的計策大臣們必定會各執一詞,互不相讓,最后不得不折中,他又能從吏學中選人,自己所創立的學府又能光大榮耀。一個利字攪動天翻地覆,確像是他的手段。”
“不止如此。他這樣一來讓今后繼任的吏部尚書和侍郎該如何行事如果不效仿,那必然更惹爭議,要知道因此契機,眾臣必定會有不少將子弟送入吏學,換人就免除此法那不是教人擱置前程斷人后路的事么那大家難道善罷甘休怕是又要鬧到圣上面前。為求折衷與穩健,圣上必然是希望此法得延,這樣一來,但凡銓選都會將吏員納入考量,我想這才是姓卓的最想看到的局面。”
虞雍和靳嘉似乎是同時想起了這段對話,一人在朝堂之上互相換了個眼神,頓時心照不宣,此時諸位大臣的討論也已經出了結果,果不其然,最終大家決定相互折中左選仍可選任吏員,但需吏學考試以定名單,不得卓思衡私自決斷,同時今后吏學開放選任,入學需比照科舉簡格考取,投考資格也參照科舉,略可放寬,官品軍品子弟亦照國子監例,勘對核查后方非試而入,此法納入規程,可酌情再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