距今三十多年前,她以那雙顧盼生輝的大眼睛、青春靈動的美貌、嬌憨可愛的性格俘虜了無數人當代人。“國民女兒”、“永遠的少女”這些愛稱也如同詛咒一般伴隨了她的一生。
她身體老去,精神卻不曾成長過。在她內心深處,她依舊是那個需要呵哄寵愛的小女孩。
她永遠不會犯錯,永遠不需要承擔什么,因為她總是最柔弱最無辜的那個人。周圍所有人都有義務為她的幸福和快樂負責包括她的女兒明野彩。
哭著哭著,悠的矛頭從那個逃走的牛郎轉移到了近在眼前的明野身上。
“為什么彩不是男孩子呢”
明野的整顆心都痛苦地扭曲起來。
正如“國民女兒”是纏繞悠一生的魔咒,“不是男孩”也是從明野彩出生起就烙印在她身上的詛咒。
她不是男孩,所以父親另尋他法,所以母親寂寞又凄涼。
她不是男孩,是她讓兩個家庭破碎,讓六個姓氏為“明野”的人陷入不得解脫的痛苦之中。
不管是不是事實,早在明野彩成長到擁有最基礎的判斷能力之前,這樣的信息就像病毒一般在她小小的腦袋中悄然扎根。
她被腐蝕成了另一種形狀,她眼中的世界,她思考問題的角度也與別的同齡人截然不同。
此時,愧疚和羞慚讓她戰戰兢兢地向母親垂下腦袋。
“對不起”
“我犧牲了那么多也要生下你,期望著你能挽回聰先生的心。可你卻一點作用都派不上,真是太廢物了”
“對不起”
“你哪里和我像了就連聰先生都不愿意喜歡你,一點都不可愛”
“對不起”
悠每哭訴一句,明野便道一次歉,但這完全沒能讓悠好起來。“只道歉就夠了嗎你害我的根本多得數不清有這功夫就去為我把聰先生帶回來啊”
明野再也無法忍受,起身就跑。
沖出大門,街道籠罩在暗沉的夜色當中。冰冷的空氣令她重新回到了人世。
她仰起沉重的腦袋,發現天已經黑透了。陰沉厚重的云層壓在頭頂,這是個沒有星星的夜晚。
不這樣的說法不對。星星是存在的,不能因為她看不見就說沒有。
只要撥開這片陰郁的、滯澀的烏云,就一定能看到那片被漫天燦爛的星海照亮的夜空吧。
明野負著雙手,透過籠罩在頭頂的烏云遙想著存在于另一處夜空的星月光輝。
她沒有看路,只沿著街道漫無目的地擺動雙腿,等回過神來,人已經站在醫院大門前。
眼眶一熱,強忍了一路的淚水竟然在這種時候從眼眶滑落。“明知道不能給他添麻煩的,但我委屈的時候,滿腦子想的都是他啊。”
他現在應該入睡了吧。那就悄悄看他一眼,就一眼,看了就走。
幸村今晚睡得并不安穩。
心里不明緣由地焦躁,心緒紛亂。躺在床上閉著眼睛良久,還是一點睡意都沒有。
因此,當明野靠近他病床,稍稍俯身看他時,察覺到動靜的他睜開了眼睛。
病房沒有開燈,過道的燈光映隱隱約約映照在她臉上,雖然看不清楚她是什么表情,但幸村就是知道她現在很不開心。
“彩”
明野顯然沒有想到他會睜眼,呆了呆,發出一聲驚呼。
“晚、晚上好啊再見”
幸村一把抓住她手腕。
“發生什么事了”
“什么都沒發生我到家以后想起好像有東西忘記拿了,就過來一趟。”
“你沒有東西落在這里,這我是知道的。”
“是我記錯了”
明野蹲下,一根根扳開幸村手指,他倒也沒執著于伸手抓她。
“頭抬起。”
這是幸村第一次用不容拒絕的語氣對她說話,一點也不像平時溫柔愉快的他。明野一僵,別說逃走,動都不敢動一下了。
“過來吧。”他輕柔的聲音恍如湖面的漣漪一般在她耳邊擴散開來,“你來這里不正是來見我的嗎那就再靠過來一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