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您的兄弟借走了。”
微風吹過,油燈的光晃晃悠悠的,映在平婆沒有任何的臉上,竟多了幾分譏諷,顧侍御史張了張口,竟什么話也說不出來了。
仆人雖然是人,但在法律上等同于畜產,只是在實際情況時又有些不同,訓練有素,符合自己階級而且身家干凈的仆人價值也不低,而若主人被清算,他們很大可能要被轉賣掉,顧侍御史根本分不出來到底是兄弟落井下石,還是仆人有了二心。
不過,比起來他們的心思,家中眾人都已經判斷他即將失職失權,沒必要再奉承跟隨的現狀,更讓人覺著可怖啊
權力將失未失之時,那種人仿佛在懸崖邊上搖搖欲墜的感覺,最能將人逼到瀕臨發瘋,顧侍御史死死的盯著平婆,像是在盯著什么惡鬼,突然間,又猛的轉身,大踏步的朝兒子小院走去。
木門被暴力推開,吱呀呀的巨大噪音,立刻讓顧遲握住了手邊的武器,還未開口,便聽得父親厲聲呵斥。
“你個孽畜,竟將親妹算計半死,如今家
里也因你敗落,是不是很高興得意啊可也不想想,就你這幅模樣,若我倒了,你也別想得好”
韓盈聽倒了不知道多少手消息,都能發覺異常,處在其中的顧侍御史更不用多說,顧琬的突然出現讓他立刻意識到,還有人在幫她,也是直到那時,他才看到宿申剃去胡須的下巴。
如今刀不鋒利,剃須容易割出各種小傷口來,疼還不美,無緣無故,男人基本上不會剔去自己的胡須,故此,剃須還成了一種比較輕的刑罰,和頭發一起,并稱髡刑。
那時的顧侍御史,只將此認作是宿申行事不端,品德低劣的證據,可公堂上顧琬的出現,讓他終于意識到了顧遲存在。
一氣之下將顧琬丟在外面,除了憤怒到極致,也有報復顧遲的心態,可明明事態已經嚴重到這樣的地步,這一雙兒女,竟還是無一人向他低頭認錯
簡直是瘋了
“父親死不認錯的本領,我還是很敬佩的。”
黑夜中這樣癲狂的身影,對顧遲來說,很容易引發些不好的記憶出來,奇怪的是,這次他沒有恐懼,反而還能繼續以極為平靜的,仿佛旁觀者模樣開口
“您愿意這樣想也沒什么,反正,有您陪著一起受苦,我們還有什么虧的呢”
這話中的惡意讓人頭皮發麻,顧侍御史完全不明白兒女為什么會有這樣的心態,或者說,他根本不想去懂,只如抓住對方有錯的證據般,興奮的大叫起來
“孽畜,你總算是承認了,顧家敗落,都是因你而起,你這個禍”
“從我拿著文稿尋你主持公道,你卻讓我忍下此事時,顧家就該敗落了”
想在顧侍御史面前保持心態平靜,對顧遲來說,同樣也不是一件易事,只不過,相較于憤恨父親的顧琬,顧遲更多則是恨自己的懦弱。
殘疾人并非完全沒有活路,宮中都能養侏儒,他不能見人,那不見便是,只要能繼續寫文章,寫的夠好,就算是個蒙著眼睛的瞎子,說不定也能被賞個職,這樣是做不了事情,可長安城的閑職也不少,養一個瞎子不難,做到這樣的地步,他也不至于離了旁人照料就會死,日后還能奉養衰老的母親。
若當時不曾被父親嚇住,聽他的話忍下此事,不告訴母親,而是和母親妹妹一起,戳破顧木的謊言,想盡辦法繼續求學,他大約也不會逐漸泯于眾人吧。
而妹妹生性倔強,不愿嫁人,正好可以借著照顧他的名義一同求學,熟讀圣賢書,有了本領的她,也不至于賭上性命,完全可以去做女博士,甚至能向韓尚院毛遂自薦,做個比父親職位還要高的女官
明明一家人都能有個還不錯的前程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