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會……這樣呢?童正百思不得其解。
“你母親雖是女子,卻與尋常女子不同,同你外祖,同我等是一類人。”童不韋放下手中的銀碗,緩緩開口了,“當時……我莫名其妙,不知怎的就突然被逼的要金蟬脫殼逃命之后,一窮二白來了長安城,正想著該如何東山再起之時,那位大人尋上了我。”
“那位大人道知道我的情況,他告訴我,我這般,并不是倒霉……只是被人盯上,吃了。”童不韋說道。
“我當時心中大駭,自詡自己也算聰明人,便是技不如人,好歹也該知道自己輸給了誰,怎么輸的,可彼時的我卻是連怎么輸的都不知道,不,不是怎么輸的都不知道,是連我自己輸了都不知道。”童不韋盯著面前食案上的朝食,喃喃,“只以為是自己運氣不好。”
說話的是童不韋,說的也是當年的,過去的事,可面前聽著的童正卻只覺自己手腳發涼,一股不知自哪里冒出來的寒意自腳下涌了出來。
“我自是想問他是怎么知道的,”童不韋苦笑了一聲,繼續說道,“他……沒有告訴我。”
“他若是從那時就開始布局的話,當然不會告訴你。”童正說道。
“胡八那賭場里的賭客多的是裝睡的,輸了還想贏回來,故意裝作看不懂賭場里那些套路的,覺得自己也能玩懂那些套路。可偶爾也會碰到真傻的,真覺得自己差一點就能贏了,這周圍的賭客也俱是同自己一樣賭運氣的老實人。”童不韋說道,“我等看尋常賭客已同看待宰的羔羊沒什么兩樣了,似這等真相信自己差一點就贏了的,同傻子除了名字,也沒旁的區別了。”
“我看那些人,如同看傻子,將那些傻子盡情的玩弄于股掌之中,而有些人看我等,興許……也同看傻子沒什么兩樣。”童不韋笑了笑,眼里卻沒什么笑意,而是看著面前擺滿食案的朝食,說道,“你說的沒錯,那位大人當時就開始布局了,在那位大人眼里,我等……或許便是個傻子。”
童不韋這么說,當然不是空口無憑的胡編亂造了,而是那看不見的鬼隱隱讓他摸到了一角才這般說的。
“我等這些人能將生意做的這般好,都是極度‘務實’之人,也習慣了爾虞我詐的騙來騙去。騙子見的多了,自是沉得住氣,看不到真正的好處,不會掏錢。那等看不見的鬼不顯形,我等又怎可能輕易便被它騙出銀錢來?”童不韋說道,“其實,我等這性子,若是放到不該放的地方,也可能成了‘不見兔子不撒鷹’,‘不見棺材不落淚’!”
“我一直以為自己這大方與摳搜的尺度拿捏的極好,該大方時大方,該摳搜時摳搜。可眼下想想,有些人控的局便是能大到將這浮華世間都顛倒一番,本該是被夸贊的‘不被輕易唬住’的精明,因著這一番顛倒,就成了被人嘲笑的‘不見棺材不落淚’了。”童不韋說到這里,搖了搖頭,“更可怕的,是你不知道什么時候自身身處的這浮華世間開始顛倒的,更不知道的,是他……究竟是幾時開始布的局,又究竟做了什么。”
“甚至或許只是說了一句話,給了一個眼神,剩余的,什么都未做,只是在那里看著,看著你我二人互相猜忌,為了利益得失,互相布局攀咬對方,他想要我二人哪一人死,便看著那一人被咬死;他不想要我二人死,要我二人做事,便在最后關頭,突然一句話,一個眼神,一個動作,猛然點醒我二人。”童不韋垂眸看向眼前食案上擺滿的朝食,停了下來,半晌之后,方才抬起自己的手,盯著自己的掌心說道,“翻手為云覆手雨!”
“古往今來,自詡自己有一番手腕,自稱自己能‘翻手為云覆手雨’的人多的是!”童不韋的聲音還在耳畔響著,“我也曾以為自己便是這等‘翻手為云覆手雨’的聰明人,能將他人隨意玩弄于鼓掌之中,可見了那位大人,方才知道自己以為的‘翻手為云覆手雨’在那位大人面前什么都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