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還是亮了。
童不韋與童正父子相對而座,食起了朝食。
肉夾饃是城里樊記的,胡辣湯是東大門那一家的,甄糕是騾馬市的,除此之外,還有鴻雁樓的魚肉小餛飩、蘇柳齋的珍瓏小包子等等,這食案上的每一樣吃食,無一例外的,都是城里要排上很長的隊才能買到的吃食。
至于不少似鴻雁樓、蘇柳齋這等需要排隊才能買上吃食的食肆、酒樓本身此時還未開門,他們又是如何買到的……這個么,花錢!花超出數倍的錢,外加家里的仆人大早上的過去跑腿便成了。
錢這一事物雖然解決不了所有事,可面對大多數事時,砸錢總是能扣開對方大門的。
童不韋這些年除了檢查不出任何毛病的‘子嗣’問題之外,身體一向好的很,自是對這滿食案的吃食早已熟悉的不能再熟悉了,也這般的吃了不知多少年了。正低頭安靜的吃著,對面這幾日身子才好些,有了好胃口,能沾這些吃食的童正開口了:“東西……是好吃的,可我這舌頭……說實話著實沒那么敏感,也不知是多年食湯藥還是旁的什么緣故,實在是有些鈍,嘗不出幾倍甚至幾十倍的滋味差距來。你嘗的出來嗎?這幾倍甚至幾十倍銀錢的朝食……你覺得可劃算?”
“好吃,但嘗不出來幾倍甚至幾十倍的滋味差距來。”童不韋低頭繼續吃著朝食,邊吃邊道,“不過我等家里都是這排場,這點當老爺的錢……花便花了,總是同胡八他們一個圈子里的,不當老爺……便顯得格格不入了。”
“胡八……這個圈子怕是要死了吧!”童正手里的筷箸戳著那一只只捏成金魚模樣的魚肉小餛飩,將餡從里頭扒拉出來,又用筷箸頭將其碾碎,散落在湯里,說道,“圈子要死了,人也要死了。”
“只要我們還能活著,就能有新的圈子。”童不韋咬了一口手里蘇柳齋的小包子,說道,“再拉人攢局便成。一個胡八老爺倒下了,一個胡九老爺又會出來的。”
“可那需要時間。”童正說著問童不韋,“當年你緩過來用了多久?”
“有你娘和你外祖的助力,都用了五六年的光景,方才能喘口氣。”童不韋說道,“若是沒有這些助力,大抵會更久……胡八他們一倒……能喘口氣的大抵就是這些村民了,不過下一個老爺雖可能是外來的,亦有可能是村里原本就在的。”
“來來回回,反反復復的。”童正嘖了嘖嘴,說道,“煩死了,沒個消停。”
“叫你一直吃那清粥,你定是不肯吃的。可若是面前這一食案的招牌吃食讓你一直吃下去,沒個盡頭,吃個幾年、幾十年甚至幾百年不許變,你吃得下嗎?”童不韋瞥了眼童正,張口問道。
“當然吃不下,再好吃的……總吃也膩了。”童正說道。
“哪怕沒有胡八老爺,一整個村皆是富庶村民,可總有人會當膩了這富庶村民,想要變,而人多是想要變的更好,過更好的日子的,自然總有胡九老爺會出來。”童不韋說道,“當然,我自己亦是這么來的。”
他出身布衣不假,卻不是似眼下劉家村這等窮的叮當響的村民,也算吃得飽飯,能好好過日子的村民了,可他不甘心,想當老爺。
當然,他童不韋也確實有這個本事當很多人的老爺,雖然頭上有人壓著,可只要自己活著,就不妨礙自己繼續當這個老爺。
腹中已有七八分飽了,這朝食吃的差不多了,自是要如昨日商議的那般,下山,去當個善人了。
“賬本已經拿過來了。”童正舀著那魚肉小餛飩,指了指一旁厚厚的一沓賬本,說道,“這是理清的、真賬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