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像先帝在位時的大榮看起來繁花似錦,幾乎日日都有人作出詩篇歌頌大榮,可那么多詩篇歌頌之下的大榮,百姓過的并不好,連京師之地久不降價的宅子價格都降了,足可見百姓有多么想遠離這天子腳下、京師長安了。
說實話,自己這日子……雖然吃穿不愁,且還精細,可委實是太難受了,偏……此時自己的年紀……嘖嘖,不甘……又如何?還有更好的辦法嗎?童不韋眼里一片冰涼,喉嚨里發出了一聲輕笑,眼神滿是不甘,表情卻麻木至極,唇形動了動:只能活著罷了!
誰說折磨人……就定要似那酷吏一般刑具加身的?無聲無息,看起來不痛不癢,不打不罵,卻能讓人時時刻刻絕望至心死乃至麻木……難道不是一種折磨?
童不韋摸著眼角怎么都擦不盡的眼淚,咬著牙身形顫顫,嘴唇動了動,無聲的說出了那句話:那個人……不是好官!
走了兩步,眼角余光瞥到一旁得意張狂,似極了自己的童正時,童不韋忽地又意識到:自己……也不是好人!大抵是被人欺負的那般狠,那般不甘,哪怕不想回布衣中去,可遇到被欺辱之事時下意識的反應還是同尋常布衣沒什么不同:遇到不公,遇到被欺辱之事,自然是想尋官府主持公道的!方才回憶了一番自己這些年被人欺負的經歷,越是回憶,便越是咬牙切齒的憤恨,內心被那長久被欺壓而生出的憤恨填滿之后,自是本能的將自己當成了一個受迫害的布衣,想求青天大老爺主持公道的。
青天大老爺……唔,也不是沒有。可臨到站在衙門口的鳴冤鼓前了,他才恍然意識到自己不是好人,自己被欺負沒辦法求人主持公道!
眼淚越流越發冰涼,他雖是大榮百姓,也按時繳納田地賦稅……卻沒有辦法如尋常布衣那般受了欺負就去衙門門前敲響那鳴冤鼓!即便遇到青天大老爺敢接他這個案子,他……又要怎么把自己被欺負的情形拉上公堂?中間……見不得光之事委實太多了,他自己那雙手也實在太不干凈,洗不白了。
沒辦法找官府主持公道,靠自己,卻又怎么都不是那位大人的對手,便只能……任憑對方欺負了。
這種任憑對方欺負的結果……自己不是沒有想過的,身旁不斷感慨那位大人‘好手腕’的童正不正在嚷嚷著‘技不如人,甘愿認輸’嗎?
話……總是說起來那般簡單,上下兩張唇一碰便成的!可當‘技不如人,甘愿認輸’這句話上及自身時,身旁這個年輕張狂的自己當真明白這句話的真正份量嗎?
要知道做‘技不如人,甘愿認輸’這件事的,正是他自己感慨‘翻手為云覆手為雨’的那位大人,當他感慨的‘好手腕’用至自己身上時,童正應當就笑不出來了。
就似被童正玩弄的姐妹花同趙蓮,死的死,入獄的入獄,沒有人笑得出來。
玩弄別人的人總是在笑的,被人玩弄的,則總是在哭的。
一笑一哭,一個在天,一個入地。
道理……自己總是知道的這般清楚,可……做起事來……卻從來不照自己知道的道理行事的,童不韋垂眸:那又如何?自己被欺負了,沒辦法找官府主持公道,被自己欺負的人,又有多少能去官府尋人主持公道的?
都藏著太多不能見光的秘密,自是各憑本事行事了。他被人欺負,便找能欺負的人欺負回來罷了,哪怕……對面是年輕時的自己,亦不例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