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著好似是一飲一啄的事,可不是所有不曾淋過雨的人都肯為他人撐把傘的,也有自己雖算得上好過,被世事厚待,可看旁人是決計不能比自己更好過的那等斤斤計較、嫉妒之心燒的尤盛之人的。
有人會指著那窮惡之地的百姓罵‘窮山惡水出刁民’,而那窮惡之地的百姓也確實因為各種各樣的原因做了錯事,無法反駁,只能低頭認下這個罵名不假;可那罵著‘窮山惡水出刁民’的人本身有時甚至不曾遭遇過窮惡之事加身,卻依舊作惡,見不得人好,豈不是比那被自己罵著的刁民更壞?
這等人……趙司膳很快就會遇到了,正是即將在府衙之中碰上的童大善人父子。
……
此時的童大善人父子方才走上官道,兩人素日里養尊處優的,又難得步行前來,自是慢慢走著,待走到衙門時估摸著要到午時過后了。
當然,刻意慢慢走動也不是沒有理由的,他父子二人雖未明說,可兩人彼此心照不宣,走的這般慢自是要等家里的奴仆去偷狐仙,而后被村民們抓住,再然后,鬧大,將這把火燒至胡八他們身上。
最后,讓憤怒的村民們去那劍走偏鋒的避禍吉地——蜃樓堵一堵胡八他們,順帶,也讓他父子開開眼界:這蜃樓,是不是當真如傳說的那般能阻擋暴民?
因著童大善人父子的刻意‘拖延’,想要將火勢蔓延開來的舉動,府衙之中的林斐同長安府尹不知兩人要來,自是如常辦案,早早派了人去劉家村請‘人證’,準備待人證一來,便立時提審劉耀祖。
比起童大善人父子二人的刻意‘拖延’,前去請人證的差役同小吏們卻是走的飛快,甚至叫上了府衙的馬車一同趕去的劉家村。
“一來一回,若是不耽擱的話,或許都不到一個時辰,人就能請齊了,屆時互相一露面,事情就能交待了。”長安府尹唏噓道,想起那姐妹倆停放在后衙的尸首,以及那一身比起姐妹倆生前所有享受的福分都更厚、更貴的嫁衣,嘆道,“當初開棺時,你也在場,見過那詭異的情形。當時……那姐妹倆的棺材上畫了多少防鬼、除魔的符咒啊,看的人心惶惶的,村里也都在說她二人抓交替。可在我衙門里放了好幾日,也不見她二人跳出來鬧鬼,可見……嘖嘖,是有人希望她鬧鬼!”
正在吃著手中飯團的林斐聽到這里,轉頭看向長安府尹,林斐正慢條斯理的吃著手里的飯團,嘴巴被吃食塞滿自是不能出聲,卻不妨礙他做動作,看著林斐面對自己作出的動作,長安府尹愣了愣,對著林斐的動作下意識說了出來:“睜一只眼閉一只眼?”
林斐點頭,咽下了嘴里的江米之后,說道:“那鄉紳決計是整個劉家村最聰明的聰明人,這種事……你我只憑這些旁枝末節,都能猜到劉耀祖與這姐妹的死脫不了干系,他又怎么可能猜不到?兩姐妹死后風光大葬不假,可那棺材上畫了這么多除惡的符咒也不是假的,可說……只要吃過姐妹倆身后事大葬的那場席的村民,便很難不將事情往鬼神之事上想。本是一樁簡單的案子,會多繞的這些彎,少不了這鄉紳‘風光大葬’的助力。”
“再者……那身嫁衣,”長安府尹點頭恍然,接話道,“那般昂貴的嫁衣,就算是新娘自己穿出去的,這婚禮早過了,鄉紳也不問問她穿著這身嫁衣出去做甚?若不是新娘自己穿出去的,是劉耀祖或者旁的什么人偷的,本府倒是不知道他童家的宅子難不成是村里公用的茅坑不成?什么人想來都是想進就進,想出就出的?”
“玩弄律法,鉆律法的空子。”林斐淡淡道,“不直接殺人害人,但揣著明白裝糊涂,刻意縱容甚至引導,似這等擅長玩弄人性之人,很難尋到他們殺人害人的直接證據,著實令人犯難。”
“所以我大榮律法每回年末朝廷都要吹上一吹‘完善’,可是不是真的完善,那些吹噓‘完善’的人自己最是清楚了。”長安府尹說道,“比起直接殺人的人,那等鉆律法空子之人才麻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