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斐點頭,看長安府尹說著說著,目光落到了自己手中的飯團之上,當即便將切好的另一半飯團遞給了長安府尹,長安府尹接過飯團,看著那漂亮齊整的切面,下意識的數了數:“江米、青菜、酸菜豚肉、雞蛋,唔,還有這是什么……好厚的餡啊!”
“還有咸蛋黃同胡瓜。”林斐說道,“大早上來這么一個,便是干體力活干到午時都不會餓,頂飽的很。”
“只要做活的都好這一口米面吃食,吃罷,做活都有力氣。”長安府尹嘖了嘖嘴,說道,“若沒有這米面吃食,多半做活之人都是扛不到中午的。”
“若沒有這米面吃食,劉家村那些種地好手的村民也撐不到現在,早被那狐仙吞食光了。”林斐順著長安府尹的話說了下去,垂眸看向自己手中餡料豐富,菜、肉、蛋皆有的飯團,淡淡道,“雖然要活得好光食米面不成,可帶著些災病活下去是成的。于劉家村那村民而言,那土地……在那位童大善人接手之后,不曾盤剝過他們,也讓他們靠著米面撐著活到現在了。”
鄉紳地主之所以被稱作‘地主’,自是因為這些人的眼睛多是盯著百姓那些田地的,雖然朝廷律法嚴明,田地不得胡亂買賣,可鄉紳地主自是多的是辦法,尋各種各樣的漏洞來鉆空子,搶百姓的田地。
童大善人這個贅婿的老丈人,那名喚劉寄的鄉紳在時,便沒少做過這等事,可劉寄死后,童大善人接手之后,卻從未打過搶奪百姓田地的主意,也讓劉家村很多人都靠著米面支撐活了下來。
就連劉老漢夫婦……若不是年老體弱耕種不動了,也是能活著的。
當然,也僅僅只是活著罷了。
“好死不如賴活著?”長安府尹咬了一口手里的江米飯團,瞇了瞇眼,說道,“說的輕松,可當真賴活著,賴個一日兩日,一年兩年還能撐,讓人‘賴活著’幾十年,那滋味……嘖嘖,所以這善人是真有手腕啊,能唬的村民不鬧騰!”
“雖素日里一日三餐都食米面,可劉家村每月都有村宴的,村宴之上自然是有菜、蛋、肉的,”林斐語氣平靜的接話算著那筆村民自身的賬,“一個月食一次菜、蛋、肉,放在我大榮,遠不如尋常百姓。”
“也不用去旁的地方,去三街九巷里隨意抓一個尋常百姓,那等一月食一次菜、蛋、肉的,都是日子過的極其艱苦,憋久了都要時不時要鬧一鬧的了。”長安府尹說道,“劉家村那么多村民靠這一月一次菜、蛋、肉吊著,也不鬧,真是’乖‘的堪稱稀罕了!”
“因為除了一月一次的‘村宴’打牙祭,還有狐仙局,有那個能發大財的美夢,”林斐接話道,“一月一次菜、蛋、肉的賴活著,憋久了,恰似那燒開的水,要沸騰之時,還有狐仙局,給村民發些‘能發大財的美夢’散散熱,另外還有大善人的‘修路’等善舉幫著揚湯止沸,就這般,讓村民一直在那水將開未開,快要沸騰之時保持著。”
“好一個將開未開啊!一直在人能長久煎熬、不鬧的活下去的底限上來回蹦跶,還真是好手腕!”也不知感慨多少次了,可每一次感慨都讓長安府尹唏噓不已。
“可怕可怕!”咬著手里的飯團,長安府尹拍著胸脯嘆道,“這大善人的每一樣善舉,真真是抽絲剝繭至最后,都能讓人驚駭,也不知接下來你我二人審這劉耀祖時,還能審出他的多少善舉來?”
“這姐妹花死的案子,便是有善舉也不過多是為了順水推舟罷了,這種善舉放在這童大善人身上著實不稀奇了。”林斐卻是搖了搖頭,顯然對審劉耀祖這件事能審出的事情早已心中有數了,只是頓了片刻之后,忽道,“若是有朝一日,這大善人行真善而不是偽善了,才是最可怕的。”</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