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這兩個小時中,只有莊緹文和栗山、沈聆聊天。莊緹文偶爾還會瞥一瞥應隱,確認她的狀態,但栗山和沈聆卻是一眼未望她。
他們好像很了解她,很懂得她,雖然在此之前彼此一次都未深聊過。
莊緹文不知道,這是她素未謀面的、獨屬于光影的,電影人的世界。
在這個世界里,他們早就神交已久。
兩個小時,窗外頭的瓦藍漸漸成了一種暗沉的橘,最終在暮色下變為深藍的黑。
移門推拉了幾次,應隱不知道。聞到糖漬青梅的香味,還以為到了雪天里。
炸天婦羅上了又下,冷餐定食盒從滿至空,茶湯一泡接一泡。
翻過最后一頁,兩行對話落在應隱心里。
「你還沒有告訴我,雪怎么會是青的。」
「雪化了,你看見草,就是青的。」
應隱緩慢地將雙手捂住雙眼,雙肩顫抖,不知道是在嘆息,還是在壓抑著什么。
莊緹文想關懷,被栗山一個眼神按捺下。他在教她,稍安勿躁。
應隱過了五分鐘才緩過神來,將劇本還給沈聆,又伸手很自然地抹了下眼淚“兩位老師,這部片,在國內過不了審的。”
栗山失笑一聲“不錯,你一針見血。”
“戛納新規,沒有在國內取得放映許可的片子,不能參加展映。國內新規,沒有拿到兩證的片子,也不能出征海外。所以繞過審查直取海外的路,早就已經行不通了。”
一部電影的成功上映,需要經過影片立項、內容審查和技術審查步。
在申報立項時,攝制方要向有關單位提交基本的劇情梗概和其他基礎材料,總局會根據電影管理條例給出立項與否的批復,以及修改意見。這是每個電影人都很清楚的一點。
新規后,內地電影需要同時拿到開頭龍標和紙質的公映許可證后,才可以出征海外。
栗山頷首,承認道“確實,我可以說,這部片,從立項上就注定困難重重。”
他說得含蓄了,以當中的人物身份、感情尺度來說,基本難以立項。
難怪以栗山的名望和地位,他只能給出屈屈百萬片酬,難怪麥安言不愿意給她排出檔期。
而眾所周知,栗山拍片是“核舟記”,精益求精,不介意花一年時間磨到極致。他上一部愛情電影,還是二十年前,為了讓男女主入戲,讓他們在一起相處了整二十四小時。
不多,也不少,正正好好二十四小時,每分每秒在一起,一分一秒也不少。出來時,男女主演望向對方的眼神如釅到濃的茶。
那對主角后來在一起了,再后來又分手了,隨著這部電影成為影史記憶。
“栗老師,您這部片子的出品方”應隱問出第二個關鍵問題。
“暫時還沒有。”栗山點點頭“很難,你知道我們的市場只逐利,我們有很多錢,但這些錢只能用來賺錢,而不是分一點給藝術追求。所以我說商陸和柯嶼是當神仙,因為他們有錢,可以保全那些信念。”
他老神在在,垂眸澆著冷掉的茶湯“古稀之年,為了最后一個想拍的故事,我也得求爺爺告奶奶。”
席間靜默了許久,應隱注視他,發現他確實看著比前兩年老了。
當初花心公敵征戰戛納,何等風光,后來再見,安吉拉折下金棕櫚桂冠,栗山正是那一年的評委之一。
那是屬于所有華語電影人的榮耀時刻,他還意氣風發,對媒體話筒說,光影世界,仰之彌高,鉆之彌堅,要拍到八十八歲。
“應隱,我不勉強,你好好考慮。從最開始,這部片的主角我就已經認定了是你,但緣分是你情我愿,雙方共選。你要拒絕,我也不會怪你。”
他最后說“你是天生的體驗派,這個故事非你莫屬,我的心理醫生也隨時等候在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