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媛聲量低了一點,說“別人家的奴隸我們不要。要了也沒用。”如果可以她想交換一些山下的熟工巧匠,尤其鐵匠一類,這些到寨子里是非常有用的。還有很會種地的農夫,但是農夫是連他姑父都不肯給往山上弄的。姑姑以前曾送了幾戶佃戶往山寨上去,惹得姑父大發雷霆,兩家差點斷親,直到將人還了回去事情才算完。她就不再做這類的試探了。
祝纓道“可以。”她這里跟鄉紳們說話底氣還算硬,不過據她看,蘇媛在阿蘇家恐怕沒她在福祿縣說話這么好使。據趙蘇的說法,他還有四個表哥,所以祝纓對蘇媛總想問一句“你能做主嗎”
蘇媛又說“你這里要有多出來的我們家的人,我也拿東西與你換。”
祝纓“可以,”
接著,蘇媛拿出兩份單子來,字是她自己寫的,寫得歪歪扭扭的還有錯別字,祝纓看多了祝大張仙姑的字也都能順出意思來。
第一份里面寫了一些奴隸的情況,無非男女老少,健壯瘦弱之類。有一些人后面點上了墨點,蘇媛道“他們都說是你們縣的人,沒有墨點的就不是。”有墨點是三十三個。
祝纓從頭看到尾,約有二百來號人,她能攏起來的“獠人”奴婢比這個數目要少一些,看來得填點東西進去了。
兩下拿出來的都是約數,一則語言不通,來歷說得不是很明白。二則也有瞞報偽報的。蘇媛那兒統計的時候,有奴隸以為是要被拿去放血祭天,就說自己不是福祿縣的。也有知道是要交換,不是福祿縣的也偽稱是的好逃出生天。
祝纓這里對“獠人”族屬也是分不清,因為祝纓自己學會了奇霞族的話,只有奇霞族的還能弄清楚一點。其他的就模模糊糊,也有認的、也有不認的,祝纓發了狠,接著學那個“勇健之族”利基族的話,現學現賣這次是來不及了。也有在山上就是奴隸,覺得山下奴婢比山上奴隸過得好而不承認的,自己都不承認了,主人家也樂得留個勞力,這種就更弄不清楚了。
祝纓也不自己上陣,而是叫了祁泰“祁先生。”
祁泰拿著單子上來,上面也是名單,奇霞族的有三十九人,其中十五歲以下的倒有二十人,十歲以下的有十五人,仍是男女奴婢婚配之后繁衍出來的。
“樹兄”上前與祁泰對陣。
雙方各拿了一份看起來統計到個人的精確名單,連年齡、家庭關系都有,其實兩份都有不少水份。先是對了數目,一兌一的抵銷,本來蘇媛手上的福祿縣籍的人沒有祝纓手上奇霞族的人多,由于祝纓所有的山下人都要,反而是祝纓要多拿出物品來了。多出來的這一部分祝纓沒有讓祁泰去討價還價。
祁泰大大地松了一口氣,嗖一聲將單子一卷,人閃到了祝纓身后,他一個書生樣子的人行動不利索,左腳絆右腳差點絆腳,扶著祝纓的椅子才站穩。他買個菜都買不利索,只會被菜販宰,這種毫無標準而要與人爭執的事嚇著他了。
祝纓道“你單子上要的東西太多,這些人換不得這許多,須得有人與你仔細議價。我叫趙蘇來從中權衡,也不叫你吃虧就是。”
山下“精工”的物件兒,在山上山下也是天上地下的兩個價,賣到寨子里還是很貴的,祝纓才不要讓祁泰參與。
蘇媛道“好。”
到了第二天,就是趙蘇做個中人掌眼,一邊是“樹兄”一邊是關丞帶著市令。祝纓和蘇媛都沒有出現,蘇媛又去了縣城中游走,又往縣外看看田里的情況。祝纓也讓她看,也不陪同,祝纓自己還有自己的田要看呢。
侯五跟在祝纓的身邊,見她只專注看農田水利,不無憂慮地說“以往在邊塞都防著胡人窺探哩。又要鹽鐵米,又要交易,又四處亂看,還跟山下人聯姻,怎么看都像是準備著要起兵的樣子。”
祝纓道“兩處情形不同。初見阿蘇洞主的時候他還遇到了刺客。我看他們這般準備不是沖咱們,是沖其他的獠人。縣中無駐兵也不是朝廷的疏漏,而是不需要,最近的駐兵地在鄰縣邊界,真有事要過來也是很快的。”趙蘇還在縣城她眼皮子底下看著呢,顧翁等人輕輕松松就能湊起二、三百精壯。
幾次巡視,全縣道路都還算通暢,也不見被大規模襲擾的痕跡。百姓也沒有哭訴的。
她心里都有數。
侯五道“叫個娘們兒出來談事兒也不對。”
祝纓道“說不好這就是他們老實的另一個原因。”看得出來蘇媛的能干不是偽裝的,也能看得出來蘇媛有些事背后也是困難重重但是她自己都不提,老洞主年紀又大了,氣色也有點差,還有四個兒子。新舊交替,“對外武功”或許是新主立威的極好手段,但有腦子的人一般會選擇先“安內”。沒腦子的人,她就更不用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