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司法急得話都說不利索了,說著說著平復了情緒才慢慢將事說出。
郭縣令做縣令也算稱職,每年秋收他也都親自督促,有時也會下鄉看看。更兼他南平縣的公廨田也在城外,他也比較上心,不至于深入民間倒也會出城溜達。他一走,想告狀的人沒遇到他,縣衙里的人秋收時也沒心管別的,也不想收狀子。原告轉頭奔府衙來了,祝纓也不在府衙。
但是府衙比縣衙在此時要清閑一些,小吳等人忙一點,章司馬新官才到,比較閑,他給接了。
不問三七二十一,上來一通暴打富戶,自此聲名遠播。
李司法說到這里,又說了一句:“大人到任,且沒有他這樣呢弄得人嘴里就只有章司馬,不知道府里還有別人了。”
說完這一句,又補上了一狀:“他來之后,還要調舊案來查看呢大人,舊案您都下令復核過了,他還要查看是個什么意思呢”
叨叨地告了好長的狀,說得口干舌燥了才停下。
祝纓道:“原來如此,你也辛苦了,這些日子都上火了。丁貴,讓灶上大鍋多熬點兒涼茶備著。”
丁貴道:“是。”
李司法道:“涼茶怕也治標不治本哩。”
“好啦,不要說怪話了,事情我都知道了,你且回去,我會給大家一個說法的。”
李司法高興地告辭了。
祝纓又讓人把章司馬給請過來。
章司馬是有備而來,他抱著厚厚的撂案卷過來,祝纓道:“這是”
章司馬道:“大人出巡的這些日子,因縣衙忙于秋收,府衙便接手了一些訴訟。卷宗在此,請大人審閱。”
祝纓道:“這么多么”
章司馬道:“下官也沒想到會有這么多哩。”
說著,將卷宗都放到了祝纓的桌上,然后說:“都在這里了。下官已審過一回,一應證詞都記錄在案,有些物證也都在庫房里放著了。”
“有人命官司嗎”
“眼下還沒有。”
“哦,那就不急。”
章司馬提一口氣道:“大人還是審閱一下的好,您才是南府的知府呀”
祝纓道:“行。”
她真就提起第一件案子開始看,她看案卷、章司馬看她,看得不著痕跡。看著看著,章司馬有些吃不準了:這樣一個仔細的人,何至于一目十行難道真正能干的是他手下的那些個人,她只管吩咐手下做事
祝纓很快看完了十份卷宗,都沒什么大毛病。這里一共二十二份,十份里照著“貧富”這個標準來判,誰有理、誰沒理竟是沒有什么是非上的毛病,有問題也只在于“罰得輕重”。
章司馬十分的聰明,他心里很有數。有些案卷單從記錄上根本看不出貧富,只要不是官吏,那都是“民”。無論如何曲筆,都能看出來其中一方的強勢,另一方的弱勢。字里行間的情節也能顯出來,譬如一個村子里,誰是族長誰是普通族人。
這差別就很明顯。
章司馬都準備地分辨出了各人的身份,然后就揀著窮的、苦的、老弱病殘的判有理。
祝纓喝了口茶,繼續將剩下的十二分都看完了,然后隨手從中挑出了五份,這五份是她認為有問題的。其中一件就是司法佐跑去福祿縣告狀的那個張富戶的案子。
案情是,兩家是同族,張無賴家無恒產,張富戶還算本份。說是“還算”,是因為張無賴賭錢輸光了家產之后將田產變賣,按照規定,是優先由本族人購買,張富戶買了,可他沒在官府登記過戶,也沒上這個稅。是兩個人私下寫了張買賣的契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