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纓看這件事跟他們還有得磨,只好拋出一個殺手锏“不出意外我明年底就要回京了,你們心里有個數。”
“啥”祝大的聲音大了一點,張仙姑掐了他一把,祝大壓低了聲音,問道“那山里咱們家莊子不就白瞎了”
祝纓道“怎么這么說呢別業不還是在那里嗎”
“咱都要走了”
祝纓做了個手勢,讓他安靜下來,道“官員不得在所轄之地置產。現在不過仗著在山里,又是羈縻,離京城又遠,含糊著罷了。認真算起來,這個別業未必合法。從梧州卸任,這莊子反而能過明路了。”
這也是她沒有堅持非要再干一任的原因。她都不是梧州刺史了,還不興在梧州置個山中別業
最后一句話打動了老兩口,祝大道“那現在還是不能聲張,是吧”
張仙姑埋怨道“你個老不死的,都是你,坐在放賴非得叫個祝家莊晚兩年你能死啊悶聲發財你知不知道非得弄得人都知道那個叫祝家莊”
祝大被她說得脖子愈發往下縮,腰愈發弓,嘟囔道“我這是為了咱們家”
祝纓道“就叫祝家莊也不礙事。把州里的事務處置一下,咱們還進山。那是咱們家,得好好收拾。娘也別怪爹,這事兒有弊也有利。”
如果給別業起個雅致一點的名字,可能外人會一時迷惑,但是別業里的“自己人”也會困惑。把“祝”字的招牌給“自己人”記牢,是利大于弊的。你不起名,別人就要管那里叫“石頭城”了。
祝大添了一句“就是。”
祝纓關切地問祝大“爹喜歡山里嗎”
“喜歡呀”
“喜歡那個廟嗎”
“喜歡我跟你娘啊,我們進山里,要說房子大些自在些,沒事兒干也難受廟好啊我還去給人看求簽、解簽的攤子哩”祝大的話匣子一打開就收不住了。
他進京之后跟張仙姑兩個就不再沾跳大神這類事兒了,雖然也愛拜個神,卻不想讓人知道自己之前飄泊無依操持賤業。現在不一樣了,廟是他們家的他當自己是這個廟的東家,那就無所謂了。坑蒙拐騙這一行干了半輩子,還是很懷念的。
別業里那個四不像的廟成了祝大最喜歡的地方,他不但在那里幫人拜神。有時又將城里一些沒處去的孤兒吆喝到了廟里,閑著無事教他們識字。
祝纓聽著詫異“爹怎么想著教他們認字的”
祝大得意地道“他們連簽都不會記,怎么行”
張仙姑道“他老了眼花,寫不來字兒,叫人給他寫,那孩子說不會。他要顯擺,給那孩子教寫字,越教人越多。”
祝纓道“那很好”
祝大得到了閨女的肯定,愈發得意“是吧你爹還不賴吧”他喜歡小孩子,尤其是不用自己哄的孩子。太親近是不太敢了,一群小孩兒圍著他轉,他是很快樂的。
祝纓道“那廟就是給您建的。”
“哎這才是我孩子”
張仙姑翻他一個大白眼問祝纓“那咱們走了,這莊子咋辦”
祝纓道“是我走,你們不必離開。”
“那不行要不,咱們都別走了。咱們現在也不愁吃穿了,這個官兒做得提心吊膽的。你就別做了,咱們跟那些大人似的,叫什么來的哦,休致。回來往山里一躲,好好兒過日子。”
祝大道“不做官啊”
花姐有點緊張地看著祝纓,祝纓道“憑什么呀我都走到這一步了回京接著干是我該得的你們看家,不用怕。我要露餡兒了,就再回來。到那時候再說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