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名袖刀,殺人無形。
獨孤一心從前只在書上看過對于這種大周青龍司的殺人利器的描述,現在親眼得見,果然還是覺得紙上得來終覺淺。
就在獨孤一心長出一口氣,打算站起身的時候,他整個人又停頓住了,因為他又聽見了腳步聲。
很輕很輕的腳步聲,近乎根本聽不到。
若不是他的耳力忽然變得極其敏銳,他是根本不可能注意到的。
而且,更可怕的一點是,那腳步聲已經很近,很近了。
在這樣的一個寂靜的雪夜里,一個人踩在雪上,已經走的很近了,卻幾乎聽不到他的腳步聲,這是何其可怕?
獨孤一心的心頭猛然冒出了一個詞,踏雪無聲。
踏雪無聲,這是武者中到達了如一境界的高手才能做到的事情。
武道七重,鍛體,損不足,凝氣,如一,知著,入微,神變。
天下武人無數,能入第三重凝氣的已是千中無一,能到如一之境的,那更是萬里挑一。
現在,這樣一個萬里挑一的人,在這樣一個寂靜的雪夜里,于北地荒蕪的曠野中,踏雪無聲而來,便猶如一把還沒出鞘,但已經蓄滿了力量的刀,叫人毛骨悚然。
雪濃也按下了尺八的聲音,終于抬頭看向了那個人走來的方向。
那是一個步態極其優雅的人,一步步踏來,就如同在跳著一曲輕舞。
這個人帶著一張面具,完全慘白的面具,叫人看不清他的面容,同時,配合著他那一襲白衣,便如同是一個來索命的無常一樣。
他手里提著一把刀,弧刀,巧的是,和尺八一樣,弧刀也是在中原不甚流行,卻在北海極為受寵的刀具。
相交于中原的刀,弧刀刀身極長,刃面偏狹,沒有中原刀的磅礴大氣,近似于劍,卻又比劍多了幾分兇戾和鋒銳。
那弧刀,便如同那人來人一樣,兇戾鋒銳的刺痛人的神經。
“誰道故家北海遠,夜來聽得尺八音。”那人開口,聲調古怪,完全聽不出男女老幼,顯是以極高明的運氣手法將聲腔都做了改變,“閣下袖刀運用的出神入化,尺八也吹奏的如此高妙,可我思來想去,卻是沒想到閣下是青龍司哪位高人,不該啊,以閣下之才,不該是個籍籍無名之輩啊。”
“可惜,我就是個籍籍無名之輩。”雪濃收起尺八,站起了身,左手無名指一動,那蛛絲刀隨即便立刻收攏到了雪濃的袖子里。
雪濃在看著那個人。
那個人也在看著雪濃。
天上落下的雪好像有那么一刻的停頓。
下一刻,驟然,風起。
獨孤一心只聽得衣袂破空之聲,雪濃早已經不再原地。
這一次,他沒有閉上眼睛,他立刻追尋而去。
等到他看到時,雪濃已經和那個人短兵相接。
神奇的事情,發生了。
本來,在那種極度迅速短促,高速的交鋒中,獨孤一心是根本不可能看到任何東西的。
可偏偏在那一刻,獨孤一心看清楚了全部。
不管是雪濃的出刀的弧度,還是那個殺手出刀的弧度,他們的用力的大小,吐息的長短,甚至是獨孤一心可以通過他們刀刃的輕微顫動,判斷出他們刀的下一個揮動的方向。
然后,一切結束了。
并沒有讓獨孤一心意外的一點,雪濃用的也是弧刀。
最后的勝者,是雪濃。
兩個人在極快的速度里接近,最終又一觸即分。
雪濃收刀回鞘。
那個萬里挑一,踏雪無聲而來的人,則喉嚨驟然開裂,噴濺出一道濃郁的血線,整個人頹然倒在了地上,死了。
但這些都不是最重要的,最重要的是,獨孤一心看清楚了全部的過程,他,一個從前根本沒有學過武功,被認定根本沒有任何武學天賦的人,現在卻偏偏能夠看清楚高手之間對決的最細節的東西,他甚至覺得自己再推敲琢磨一番,就能掌握兩個人刀術的精粹。
他,已經學會了武功。
踩雪聲打斷了獨孤一心的沉思,雪濃已經走了回來。
可剛剛他出刀的時候,是一點踩雪的聲音也沒有發出來的,足以證明他也是如一境界,或者如一境界以上的高手。
“雪大人剛剛吹奏的曲子叫什么名字?”獨孤一心忽然問。
“雪濃。”雪濃坐回火堆旁,淡淡說。
“好美的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