繼國緣一打算離開佑果的想法已經在他的心里盤旋了好幾天。
這想法并非是一時興起,也不是沖動之下做出的決定,繼國緣一雖然年紀尚小,卻已經明白許多大人也未曾得知的道理。而這恐怕就是天生不凡者所必須承載的宿命,即使繼國緣一本身并不想擁有這樣的命運。
他像七歲時離開繼國一樣趁著眾人熟睡的深夜離開,渾身上下除了佑果不久前為他新買的一件和服之外,身上只有繼國巖勝曾經送給他的小竹笛和佑果為他編的小竹筐。
他舍不得將那個小小的竹筐留下,因為這是佑果親手為他做的東西,他摸著竹筐上佑果貼心地為他磨去倒刺的地方,心里靜靜想著他只要這個就可以了,他并不很貪心,只要能帶走這個小小的竹筐作為想念佑果時的念想便足夠了。
繼國緣一抱緊懷中的小小竹筐,竹筐被他安穩地揣在懷中,在離開前繼國緣一深深地看了眼正熟睡的詩和佑果,心里默默說了一句再見。
繼國緣一轉身小心翼翼地準備打開房門,在他背過身的時候,身后卻忽然亮起燈光,繼國緣一渾身一僵,聽到身后佑果聲音幽幽地說“緣一,你這是打算去哪里”
繼國緣一最后沒能成功離開,因為他在最后關頭被佑果抓住了,所以現在跪坐在佑果面前低著頭被佑果數落。
“好好的,你為什么想要離開呢”佑果說,他在緣一面前垂著眼,神情仿佛十分悲傷似的,“是因為不喜歡我么”
繼國緣一原本是沒有抬頭的,因為他害怕見到佑果臉上的表情,可在聽到佑果說出那樣的疑問后,繼國緣一便立刻急切地回答“不是的”
佑果沒有抬頭,他抬著手擋住自己的下半張臉上微微翹起的嘴角,眼睫微顫,一副傷心欲絕的模樣。
當然,這是佑果的偽裝,其實這樣簡單拙劣的偽裝只要繼國緣一稍微認真一點觀察就能發現,可是現在繼國緣一已經被剛才佑果把他抓包的事情弄得六神無主,因此也全然沒有辨識出佑果此時略帶夸張的表演。
詩倒是看清楚了,她坐在佑果身邊朝自家大哥偷偷伸了一個大拇指。
佑果做了個手勢讓詩安靜,對繼國緣一的回答他問“既然不是,那你這是打算做什么”
緣一好緊張,他揪著自己的衣角垂頭不語,仿佛被雨水打濕的小狗一樣凄凄慘慘可憐可愛,他不知道自己要怎么解釋,只能沉默以對。
佑果瞧繼國緣一不說話的樣子就知道這孩子心里藏著事,對于這種情況手段強硬地逼迫顯然是行不通的,佑果也很清楚繼國緣一是吃軟不吃硬的性格,于是停頓片刻,輕聲說道“我知道了。”
繼國緣一囁嚅著唇瓣,想問佑果知道了什么,接著聽到佑果沉著聲音很脆弱的樣子說“果然,還是因為我的問題吧。”
“是因為我平時對你太嚴厲”佑果說“還是因為我對你關心不夠”
緣一像是被火燙到一樣瞬間
抬起頭,赤色的雙眸憂傷地看著佑果搖頭“不是的。”他說話的聲音很小聲,像是怕驚擾到佑果一樣,“哥哥很好。”
佑果便問“那是為什么”
繼國緣一的眼神落在自己放在膝上的雙手上,他安靜地說:“是我的問題,和哥哥沒有關系。”
佑果認真地瞧著緣一,緣一規矩地跽坐在他面前,脊背挺直氣質斐然,這是繼國家在他身上留下的抹不去的痕跡,即使在這座小小的村莊里,繼國緣一依舊鮮明地與常人與眾不同。
佑果看出繼國緣一的難言之隱,他沒有強硬要求繼國緣一說出他的理由,而是腳步輕緩地移動到緣一身邊溫和地摸摸緣一的頭。
“我很好,緣一也很好。”佑果說“我和詩都不希望緣一離開。”
詩聽到自己的名字被說到,十分配合地在佑果面前點頭應和“哥哥說的對”
可是繼國緣一沉默著,只是重復著說“我要走了,哥哥。”
佑果深吸一口氣,他想這孩子,怎么就油鹽不進呢
這些年來,佑果已經很清楚繼國緣一看似溫和好說話實則頑固倔強的性格,繼續問下去顯然也不會出現讓佑果滿意的答案,所以佑果另辟蹊徑,忽然道“你想走也可以。”
繼國緣一低著頭扁了扁嘴巴,心里忽然涌上一陣酸澀,這明明是他所希望的結果,繼國緣一茫然地摸摸自己的胸口,卻無法欺騙自己那里涌出的感覺是輕松愉快。
他很難過,只是這種難過無處傾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