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個孩子面面相覷,齊齊搖頭。
韋仲之輕輕道“榆陽馮氏,是與我京兆韋氏齊名的門戶啊,不曾想一朝敗落至此。”
他嘆口氣,低聲看著兩個孩子,沒有說什么大道理,只道“孟子曰人有三樂,是哪三樂啊”
兩個孩子齊聲道“父母俱存,兄弟無故,一樂也。仰不愧于天,俯不怍于人,二樂也。得天下英才而教育之,三樂也。”
韋仲之笑了笑,說“生老病死,哪里是人能做主的而教育天下英才,更不是每個人都能做到的事情。”
說完,他鄭重道“只做到第二條,就很好。”
年紀大一些的孫兒仰著頭道“仰不愧于天,俯不怍于人”
韋仲之憐惜的摸了摸他的頭“人生在世,得一個問心無愧,就很好。”
興慶宮。
皇宮里是沒有一座名為“冷宮”的宮殿的,天子圣恩不至之處,就是冷宮。
當日馮老夫人死后,皇太后落發出家,身邊親近的舊人都被杖殺,如今,只有幾個聾啞的內侍宮人為她送膳食飲水,昔日繁華富貴的興慶宮,冷的像是一座冰窟。
現在,這冰窟里來了一位客人。
馮蘭若被人一路引著到興慶宮后殿庵堂中去,入得門后,便見皇太后身著素衣跪坐在佛像前面,滿頭發絲早被剃去,身形單薄如紙,好像隨時都能被風吹走一般。
雖知道這位姑母當日送自己入宮不懷好意,但此時此刻,見她如此蕭瑟落寞,馮蘭若也不禁有些難言的傷感。
皇太后聽見動靜,回頭見到她,顯而易見的怔了一下。
手里的念珠掉到地上,淚珠簌簌流下。
馮蘭若見狀,神色不免躑躅起來,正猶豫著是不是該開口,皇太后卻先一步將臉上淚痕拭去,強笑著道“不必說了。”
她將念珠撿起,又重復了一遍“不必說了。”
馮蘭若便沒有作聲。
皇太后問她“你阿耶阿娘可都還好”
馮蘭若默默的點了點頭。
皇太后再看她衣著發飾,微露詫異“你仍舊是淑妃嗎”
“是,”馮蘭若由衷道“陛下寬宏,不曾見罪于我。”
皇太后“噢”了一聲,慢慢說“那很好啊。我原以為你入宮之后,必是死路一條,不曾想竟送了你一場滔天造化。”
她如此坦然,馮蘭若反倒無言以對,低頭看著腳尖,默然不語。
皇太后對著她看了許久,終于道“陛下召幸過你么”
馮蘭若不曾想她會問這個,不由得一頓,然后才回答她“孝期未出,陛下怎么會召幸嬪御”
“我猜也是。”皇太后喃喃自語般道“他是那樣滴水不露的人,怎么會留下破綻呢。”
再去看馮蘭若時,便淡淡道“叫你母親替你操持副避子藥吧。我侍奉先帝數年,未得有妊之喜,這是我的孽,若你得以如此,卻是福氣。”
馮蘭若聽得愕然。
皇太后卻不想再說什么了,擺擺手,打發她走“你想說的,我已經知曉。不必再開口了。你走吧。從今以后,再不要來看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