庵堂的門合上,皇太后單薄瘦削的身影消失在馮蘭若的面前。
她順著石子鋪成的小徑,繞過長廊,動身折返回翠微宮去。
其實人生一世,總共才多少年呢,兒女能夠陪伴父母的時日,又能有多久。
更多的路,終究還是要自己走。
而她能得以侍奉這樣的英明之君,已經是三生有幸。
夏日里草木葳蕤,從前被宮人內侍精心打理著的庭院早就變了一副模樣,雜草叢生,枝條旁逸,偶爾有一只黃鶯途徑,察覺到不遠處有人之后,很快振翅飛走。
是日晚間,皇太后薨逝。
關于先帝諸多子嗣先后夭亡的真相,就此埋沒在時光里。
是否與皇太后有關呢
誰也不知道。
而隨著死亡的來臨,這位出身名門、向來頗得內外稱頌的馮皇后,后來的馮太后,也無人能夠了解她諸多行徑的緣由與她封鎖住不為人知的內心。
馮蘭若聽聞消息之后,竟也不覺得意外,她只是輕輕應了一聲,繼而便將目光轉向窗外。
夏天的夜晚,可真是長啊。
長安的諸多紛爭逐漸落下帷幕,偌大的帝國徹底成為嬴政的掌中之物,真正如臂指使,隨心所欲。
而蘇湛也在這時候入宮向他辭行。
“臣此次回京,見到陛下,與您相交,又結識了諸多青年俊彥,著實收獲頗多。只是臣是將軍,臣的戰場在邊疆,在北門鎖鑰,不能久居于膏腴富貴之地,終究還是西北的風沙更適宜臣。哪一日陛下軍備齊全、資糧豐闊,臣愿為陛下驅使,北復燕云”
嬴政笑著稱贊他的志向,并沒有挽留,忽然間想起原世界里的劇情,不由得多問一句“有件事,朕很早之前就想問了。”
蘇湛道“陛下請講”
嬴政道“如果你此次入京,發現朕果真是昏庸之君,要你入宮侍上,你當如何”
蘇湛微怔,繼而失笑,見天子問的鄭重,便也鄭重以答“臣祖輩出身將門,不敢有辱家聲,若真如此,必得以死相諫”
嬴政道“倘若朕以你的母親和弟妹要挾,不許你自盡呢”
蘇湛搖頭道“不會的。”
嬴政笑了“難道真正的昏君做不出這樣的事情嗎”
蘇湛也笑了“臣是說,即便如此,臣也不會的。”
他正色道“臣了解臣的母親和弟妹,正如同他們也了解臣。如果他們知道,臣為了保全他們而枉顧家名,致使先祖蒙羞,必然會引刀自盡,以全聲名。所以,臣不會做這種愚蠢的事情。”
嬴政默然良久,繼而道“所以,你是蘇湛啊。”
蘇湛沒有察覺到這句話背后潛藏的哀沉,那是上一世死亡的慘烈沉淀,他只當成天子的褒勉,朗然一笑“陛下,臣就此向您辭別了。愿圣壽無疆,諸事如愿。”
嬴政笑著拍了拍他的肩“去吧,邢國公。好好做你的將軍,去安邦定國吧。”
他深深看著面前休休有容的年輕將軍,語氣中裹挾著無限的祝愿與希冀“也愿你馬到功成,功不唐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