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侍郎先是怔然,繼而目露蕭瑟,不勝悲涼“居然是這樣嗎,如今,可是連帝都都失落在叛軍之手了啊,居然還在內斗傾軋嗎。”
又面露慍色,盛怒道“他們到底把這天下當成什么,又把涂炭的生靈當成什么”
鄔翠翠緘默不語。
王侍郎則很快冷靜下來,再行一禮,央求道“今夜驚變,城中卻不知有多少人家罹難,受害的難道只有官員嗎這場清洗只是開始,更大的風波只怕還在后邊啊,請李夫人與我一隊人馬,允許我帶人去接應那些逃難出城的人”
鄔翠翠心亂如麻。
她感覺自己此時正站在一座年久失修的吊橋上,搖搖欲墜。
進,可能有陷阱,退,也未必能夠得活。
該接應那些人過來嗎
若真是如此,只怕立時就跟天子撕破臉了。
再則,她心里或多或少對于那些人心存芥蒂。
王侍郎看出了她的猶疑“李夫人仿佛心懷躊躇”
鄔翠翠別過臉去,道“的確如此,您或許有所不知,我父兄當初殞命,亦與太上皇脫不了干系,此番被天子所清洗的,也是太上皇的要臣們”
“糊涂”
王侍郎卻正色道“哪有什么太上皇的人,天子的人只有國朝的人”
“若是依從這套理論,我豈非也是該死之人,鄔家從前不也是太上皇的擁躉”
說完,他嘆口氣道“朝中官員誠然有這樣那樣的不足,但好歹都是經歷過數道篩選,能夠總覽大局、做些事情的。李夫人,社稷已經糜爛成這個樣子了,能多留幾個火星,就多留幾個吧,難得糊涂啊”
鄔翠翠聽得低下頭去“既然如此,我還有什么好說的呢,這邊點一隊人馬給您。”
王侍郎再三誠謝,也說“我知道李夫人心中的憂慮,不會帶他們過來的,只是叫在莊園外邊暫時避難,至于天子可能有的仇視,難道您此時置身事外,天子便會對您和李將軍友善嗎”
“坐視天家那對父子將天下人視為棋子隨意擺弄,總有一天,我們也會成為他們手里被肆意擺弄命運的那顆棋子啊不在他們初初發作之時積蓄力量,聯合起來,待到日后同行者盡數凋敝,想要反抗,也是無能為力了。”
鄔翠翠并非不識好歹之人,聽得出王侍郎話里的提點之意,當下正色道“是,受教了。”
王侍郎定定的看著她,忽的問“我聽說當初是夫人慧眼識珠,選定李將軍為夫婿,你們夫婦二人在一處時,難道沒有談論過這些事嗎”
鄔翠翠最怕被人提起往昔,再去思量王侍郎所問,又有些赧然“有時候,也會說一些,但是我太蠢了”
王侍郎欲言又止。
鄔翠翠敏銳的察覺到了他情緒當中的一點悲憫,心下微微一突“怎么了您好像有話要說。”
王侍郎頓了頓,才道“人與人交際,忌諱交淺言深,只是夫人助我,我便冒昧的多說一句不討喜的話,夫人與李將軍,不像是同路人呢。”
鄔翠翠臉色頓變,卻是彎腰向他深深行了一禮“還請您明言”
王侍郎瞥了眼火光愈發明亮的城外,言簡意賅道“我先前曾經與李將軍言談,他是知曉民生疾苦的人,夫人您,卻是生長于富貴之中,與他截然相反啊。”
生于富貴之中不食人間疾苦嗎
王侍郎匆忙離去,鄔翠翠卻仍舊站在原地出神。
她還算是不知人間疾苦嗎
短短半年之內,她幾乎失去了所有的至親,經歷了來自同胞骨肉之間的離間,也承受了信重之人的背叛,煢煢憂慮,提心吊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