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發突然,眾人無法阻止,而既然見到袁紹斷發,滿帳上下,卻又無一人敢再立著了。
“八萬之眾圍堵一千輕兵,卻損兵折將,本該斬首以正軍法。”披散著頭發的袁紹收起刀子,起身來到帳中,對著跪倒一片的眾人緩緩而言。“但三州十九郡國皆將討賊事托付于我,不得已要留有用之身以對將來,所以只能割發代首,以正視聽……軍法官是元圖,但他如今替公臺去了清河處置季氏,尚未歸來,那公臺……”
“屬下在!”陳宮這才抬起頭來。
“頭發與你,今日事后,還你替我將頭發懸到將臺之上,明告軍中上下,罪將袁紹已經處置,望全軍莫要再視軍紀為無物。”
陳宮半跪著起身接過頭發,卻又幾乎落淚:“明公何至于此?臣等無能……”
“我可以無能,敵將可以智勇兼備,但你們卻不可以無能!”袁紹俯身厲聲相對。“若你們都無能了,我拿什么與公孫文琪并爭天下?!”
帳中呼氣連連。
“關云長這人,本以為只是一勇之夫,所謂樊噲、英布之勇,卻不料彼輩明天象,知戰機……”袁紹站起身來,繼續四顧而言。“如此人物,已經堪比古之名將了!還有審正南,其人慷慨激烈,忠貞果敢,也是古名臣風范!便是之前的公孫伯圭,平原一敗,也絕不是他不能戰!至于公孫文琪其人,早在討董之前,便已經是公認的天下統兵之人第一了!而我袁紹呢?出身世族,自幼養于洛陽繁華之地,成年后盡孝讀書,何曾會打過仗?!若不倚仗你們,我可有半分勝算?!高祖能勝項羽,靠的是蕭何、張良、韓信,不是他自己!若讓高祖與項王各領十萬兵,一決勝負,他早死一萬次了!所以這一戰,罪皆在我,諸君無過!”
“臣謝過主公!”聽得此言,陳宮捧著對方的頭發領頭謝過袁紹的恩典,卻是已經改了稱呼。
而其余人等雖然沒有像陳宮這般認主,卻也紛紛叩首謝恩。
“都起來吧!”一口氣說完,停了半晌,袁紹方才回到座中,然后示意眾人起身。“也不用謝了,此戰的責任到此為止,不必再提,今日我只聽有用之言……”
“明公!”辛評咬牙上前。“前面斥候來報,說是昨日邯鄲公然開了西門,關云長和其部堂而皇之帶著城中補給物資回到西營,依舊如前……事到如今,需要做個決斷了。”
“什么決斷?”依舊披頭散發的袁紹正色相詢。
“前日一戰,我仔細想了,還是在于軍中指揮不暢,兵馬半歸將有,以至于各營一旦失主則失戰心……”辛評說著干脆的從一眾武將身側掃過,最后停在了李進身上。
然而,李退之也好,其余諸將也好,卻是面色如常……一來,袁紹已經擔起了所有責任,二來,拋開李進前日也是死了一個侄子不說(當時不知道),大部分參戰之人或多或少也是付出了不少傷亡的,所以算是另類的腰桿挺直。
而辛評也知道這時候追責是壞了袁紹大局,所以只是看了一眼,便干脆全盤托出了:“明公,屬下非是說追究責任,而是說需要改革軍制。譬如說,凡出戰指定將領統帥一方,須予虎符、將旗,乃至于節杖!讓其人有臨陣決斷之權責,也有處置兩千石之權責……明公握有十九郡國,天下四分有其一,麾下兩千石亦眾,總得有個階級分劃!所以,屬下的意思是,我軍既然被挫,又遇雨水,拿關云長一時也沒轍,何妨將大軍撤回到鄴城、梁期之間,先做整頓?”
袁紹一時猶豫:“我也有此念,但邯鄲不管了嗎?”
“無妨的。”郭圖閃出從容言道。“主公不必憂慮,如今只是七月中旬,夏秋之交而已,秋收都尚未開始,衛將軍來不了那么快。等我們在魏郡那里整編完畢,天色放晴,軍中士氣復起,再突然殺回來也不遲!”
袁紹一時意動……他是真的想好好整頓一下自己的兵馬,不僅僅是什么制度上權責什么的,而是說在軍中安排一些可靠之人監督各營,以免武安國一死整個兩千人的部署就一哄而散,以及李整被俘三千李氏子弟兵就不敢動彈,那些荒唐事再度在戰場上發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