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治又一次大腦空白起來。
“想不到吧?”孫堅見狀失笑嘆道。“席子是能過河的,只要用席子裹起這夏日河畔隨處可見的空心蘆葦,再用繩索和長矛桿連在一起,便能做筏子輕易渡河……小時候,徐琨他娘想去劃水,家中船只看的緊,我只花了一刻鐘就用蘆葦和席子做成一艘小筏,然后帶她去富春江中采蓮……而你雖然也是江東人,卻出身極佳,聽說與我們吳郡朱氏都有些關系,束發做郡吏、加冠舉孝廉,如何懂得這些事情?不過也好,你都不懂,那劉磐一個中原小子,呂布一個河朔兒,蔡瑁一個世家子,又如何懂這些?便是黃忠南陽本地人,可被劉表委為中郎將,想來也不是什么小門小戶……他們再小心,再善戰,大雨如此,也最多于白日間小心防備,并驅使哨騎盡量在東岸查探,而若是哨騎辛苦一整日回來告訴他們,淯水以西并無我孫堅一兵一卒,他們又如何會想到我會在黃昏時從黃祖的方向渡河而來呢?還下著這么大的雨,河水還這么湍急?”
朱治欲言又止。
“不要說了。”孫堅嚴肅了起來。“我知道你還是想勸我轉身去攻擊蔡陽……但君理,天下事哪有不迎難而上的道理?現在的局面是,鄧縣之敵方是真正阻礙,若能擊破他們,則黃祖、袁術宛如囊中之物,而若是擊破黃、袁卻不能破他們,那咱們始終不可能平定南陽,遑論進取荊襄了!戰機就在今夜,你為我身側副貳大將,當有副貳之風,這個時候,只能助我,不能勸我!”
朱治立即肅容。
“全軍都停下了嗎?”孫文臺看見朱治不再多言,而蔣欽、李通、祖茂、黃蓋、孫賁等隨軍大將也俱都圍了過來,卻是干脆下令。“趁著雨勢稍緩,目視清明,便在此處砍伐蘆葦,卷席渡河!”
眾人不敢怠慢,紛紛奉命而為。
話說,蘆葦為心,草席為表,長桿為骨,再用繩索捆扎成筏,雖然未必是什么廣泛傳播的技術,但南方窮人家孩子只要是熟悉江河的,其實都是一點就通,他們少年時未必是這么做的,但絕對都有類似的東西。
蘆葦到處都有,席子用家中壞掉、破掉的,木桿自己去砍,唯一麻煩的是需要搓麻繩,誰沒有過類似經歷呢?
當然了,蘆葦和本就是蘆葦編織而成的席子禁不住泡,幾次之后就容易慪爛,所以這種筏子注定只是一次性的,故此也沒人想到,有朝一日都從軍來博富貴了,還要拿這個渡河而已。
大家自己都沒想到,遑論對岸的劉、蔡之輩了,至于出身河朔的呂布,他肯定知道羊皮筏子……
但是,事情大略如此,說起來想起來是簡單的,做起來卻是極難的。
河水湍急,雨水不停,士卒們赤著腳去河堤下砍伐蘆葦,卻接連有數人滑入河中被卷走,而更普遍的則是濕滑之下,利刃與葦絲輕易割出傷口,血水與泥水混成一體,讓人痛苦不堪。如此減員,加上之前一日行軍路滑摔傷、跌傷的,竟然已經破百。
可是,這就是軍隊,這就是軍法之下的制度,只是日常行軍、做事,不去刀兵相對就會有數不清各種奇葩減員,公孫珣之前冒雨渡過大凌河,潛行追擊烏桓人,也同樣是沿途減員無數,更有數以千計的戰馬就此廢掉……但是反過來說,這也正是軍隊比之于土匪的強悍之處,他們在其他地方因為紀律、行軍,以及戰斗準備付出犧牲,是可以在戰場上挽回更多生命的。
孫文臺仿效公孫珣潛襲渡河,深夜奔襲城下,而當日公孫珣柳城一戰到最后幾乎是一個微小到不足為計的總體損失,覆滅了叛軍遼西上百年的烏桓部眾……就是不知道今日孫文臺能做到什么程度了。
云層之后的陽光已經有黯淡之意了,但好在這種筏子格外簡單,而且孫堅帶了兩千領席子,并非是要以筏子往來渡人,很明顯是要搞幾座簡易到匪夷所思的蘆葦浮橋,而一旦浮橋結成,渡河成功還是沒有問題的。
事實上,隨著蔣欽手下深通水性之人于重賞之下牽著繩子下水,于洪峰中游到對岸,立樁成功,全軍上下一時歡欣鼓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