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澤緩緩點頭:“皇后早已應下。”
君臣二人登時無話,隔了片刻,便在殿中相辭,各自回去準備了。
且不提小天子如何,京澤回到自己在西陵城的府邸中稍作梳洗,便準備早早休憩,明日便返回三江口以作了斷。然而,誰都知道江夏命運如今掌握在這位車騎將軍手中,故從傍晚時分,約莫著其人面圣回來梳洗妥當,上門的訪客便開始絡繹不絕,其中不乏有一些在此地數年有所交往之人,其人無奈,只能強打精神稍作招待,然后好言安慰,暗示大局將定,不必過于憂慮云云……
而等到晚間夜深,諸多客人皆走,卻又有一人獨自留在最后,久久不去。原本已經轉回后舍的京澤愈發無奈,只能親自再來看,卻不免心下恍然——原來,留在此處不愿走的人乃是崔琰崔季珪。
其人受劉備之托在江夏盤桓,本意是催促沙羨那群人出兵往襄陽,結果一事無成,所以至此。
“京車騎。”崔琰等到京澤單獨再來,趕緊匆匆起身行禮。
“崔君。”
燭火下,京澤見到素來以儀表出名的對方居然和自己一樣憔悴枯槁,也是感嘆不已。“足下請放心吧,左將軍身死,其部屬多有赦免,所謂宗賊只是針對江漢一帶的本土大戶,與君無關……待江夏事了,我也會為崔君求赦的,想來燕公也不會再計較昔日舊事的。”
崔琰不由失聲苦笑:“如此說來,江夏與天子已經下定決心要降服了?”
“崔君。”京澤無奈,只能反問。“從漢室正統而言,除了天子與尚在襁褓的皇長子外,已經并無他人可承襲,難道非要誓死抵抗,弄得漢室絕后才行嗎?而且,天子終究只是一個少年,一直到現在才十八而已,為什么一定要他如何如何激烈呢?”
“那漢臣呢?”崔琰不免再問。“漢家養士四百年……”
“八成都死在靈帝初平年間了。”出乎預料,京澤依舊和氣。“我舅父便是那時死的。然后董袁之亂、西遷之事、東狩之事,遷延至此,還能剩下幾個漢臣?若崔君是指執金吾(李邵)與太尉(劉表),不如早早休了這個心思……執金吾之所以消失不見,不是去準備什么去了,而是其人之前便準備劫持天子降服求生,去尋我商議時被我扣押在三江口;太傅更是早早預備下了去丹陽的船只,準備即刻渡江去尋陶徐州,儼然是借后者的面子與士威彥入洛的機會,求個安生。”
崔琰沉默一時,他下午剛從劉表那里來,如何不知呢?
“崔君還有什么想問的嗎?”京澤疲憊至極,只想早些結束。
崔季珪緩緩搖頭:“沒有了……其實亂世如江河,人人爭渡,我等一開始便礙于眼界乘錯了船,為天下大勢所棄,那到此時還能有什么可求的呢?唯望足下保重。”
言罷,其人直接行禮告辭,倒也沒有失去風度。
京澤不以為意,轉身自去休息。而等到第二日一早,其人便立即出發,準備從城南江畔渡口處往歸三江口。
然而剛到江畔,渡口軍官便帶著一名老仆求見,據軍官說,昨夜深夜時分,有一個叫崔琰之人持了太尉文書,往渡口處借了一艘小舟,本以為他是要乘船逃竄,結果此人獨自行船到江心,只在勾月之下飲了一壺酒,然后便直接跳江而去,不見尸首……唯獨上舟前其人曾言,若今日京車騎至此,務必要讓他的家仆代他謝一謝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