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道為什么,到了這個時候,他竟然還在擔心她是不是難過,有沒有受傷害。
母親說他瘋了。
大約。
他覺得自己對她的愛已經超出了男女之情,他全然接受她的好和壞。
他無法將她看做可以利益分割的部分。
她永遠都不可割舍。
可是,臉上的疼不算什么。
他覺得心臟很痛,腦袋也很痛。
周邵清的尸檢報告出來了,結合警察的調查,以自殺結案。
他的原生家庭有很大的矛盾,以至于他有著嚴重的精神和心理疾病,同時有極嚴重的受虐傾向,且一度以為祁免免是個施虐者,并對她多次示好。
他的過往經歷顯示他多次嫖娼和打架被拘留,法醫從他身上鑒定出多處的傷痕,一些陳舊的傷可以追溯到童年時期,那幾乎代表著他童年的不幸。
他的性功能因為某些不恰當的手段導致永久性受損,他并不具備男女正常性行為的能力。
而他之所以篤定的以為祁免免是某些小眾癖好者,大概是出于某種直覺,以及周談的經歷。
周談說,他和祁免免在大學時候認識,有過長達幾個月的交往史,他們之間的關系很復雜,祁免免這個人冷漠無情,只是把他當作泄欲的工具,每天都是他追在她身后,陪她上課、吃飯、去圖書館,陪她玩樂。
她從來沒有承認過他們之間在談戀愛,但他一直以為他們在談戀愛。
直到后來,她的男朋友發現了他,他因為嫉妒找上了那個男人,但他還沒做什么,她就找人撞了他,車禍導致他的腿嚴重受傷,并且在他企圖去找她的時候,被她狠狠踩碎了腿骨,最后不得不截肢。
她是個瘋子。
周談說。
他說他有證據,但是他太害怕了,他無權無勢,父母供他學畫已經捉襟見肘,腿傷肇事司機賠了幾十萬,他拿了錢,便不想再追究了。
后來他把證據給了周邵清,但現在周邵清死了。
網上的輿論還在繼續,祁免免的病房外圍了許多記者,為了避免她被騷擾,季淮初把她送去了私立醫院。
她的身體虛弱到仿佛一碰就會碎。
那天淋了點雨,她的肺也感染了。
她面色蒼白,毫無攻擊力,可仿佛所有人都害怕她,就連病房里的護士都匆匆來去,甚至一句話都不敢多說。
沈助理被嚇到了,她拒絕再和祁小姐共處一室,小刀被公司安排去跟另一個藝人了,秦可莉不敢和她溝通,反復詢問季淮初那邊的律師,季淮初的律師團詢問季淮初,而季淮初自己也一無所知。
他被董事會勒令停職了,季淮初的父母對他非常失望,希望他能盡快處理這件事。
他有些悲哀“你們說的處理,是怎么處理”
父母不說話,于是他便知道,在他們眼里,只有離婚一條路可走。
母親苦口婆心“就算真的是意外,上次是,這次也是,但祁免免這個人太可怕了,你能不能聽媽媽的一次,離開她,你找什么樣的找不到,能不能不讓媽媽擔心了媽媽現在每天都睡不好。”
他起初還試圖解釋,后來只剩下緘默。
他去看了一次醫生,他想起了一點模糊的回憶,很黑的夜里,他和祁免免互相抱著,刺目的探照燈照射過來,她捂住他的眼睛,然后說“跟我在一起,感覺你很累。”
“那你快樂嗎”
“我也不快樂。”她語氣有些不耐煩,“我覺得很煩。”
“所以你想分手”
她有沒有回答,回答了什么,記不太清了。
那語氣里的冷漠和不耐煩卻仿佛一把利刃,戳穿他。
這場秋雨罕見地綿延了一周,每天睜開眼就是陰天,灰云堆積,天空永遠都是暗的。
祁免免蜷縮起來,她閉著眼,沒有睡,卻也不想睜開。
她什么也沒有想,她只是安靜地躺著,想象自己在母親的子宮里,想象自己在昏暗的巢穴里,想象
想象是無窮無盡的,比現實要遼闊很多,但其實她的想象很貧瘠,人類的想象起源于好奇心、求知欲,和對這個世界的美好的憧憬,她和這個世界,好像沒有什么交集。
想象最多的,是爺爺的黑箱子。
每個人都待在自己的黑箱子里,黑箱子外是更大的黑箱子。
人類愚昧、無知、狂妄。
又淺薄。
愛是一種巨大的欺騙,是裹在黑箱子外的華麗外衣,它毫無用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