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一時不顯,卻貽害無窮。
“云獻。”
姜芍不是不知國事的人,她少時便喜愛讀書,與孟云獻是多年夫妻,也是君子相交,“你累么”
此時,她卻問他累不累。
“我看這些事,都快要將你的腰壓彎了。”
兩人為夫妻,最是知道彼此。
“累,”
孟云獻笑了笑,“卻不能退。”
姜芍也跟著笑,伸手按了按他的肩,“兒孫們都不在云京,我一早便與易兒說,往后的禍福,都由他們自己去謀,咱們兩個回來這兒,大不了就是兩口薄棺,回來那日,我們不是早就備下了么”
易兒是孟云獻與姜芍的長子孟變,表字任易。
孟云獻喉嚨發緊,他一下握緊夫人的手“阿芍”
“可別說什么不該讓我跟著的話,咱們兩個在一塊兒多少年了,你能離了我”姜芍橫他一眼。
“對不住。”
孟云獻始終握著她的手,哀哀一嘆。
“嘉王殿下還好么”
姜芍不接他的話,轉而在他身邊坐下,問道。
“如今還不知道,”
孟云獻眉頭皺得更緊,“今日官家讓我看了一道彤州來的萬民書,嘉王生性敦厚寬仁,在彤州造福百姓,有此萬民請愿之象,其實并不意外,但唯一不應該的,是這背后利用了這些質樸民意的人。”
“好毒的計。”
姜芍面露冷意,“看似是在以此為嘉王殿下求情,實則,是惹官家更加忌憚嘉王殿下。”
那萬民書,不就是在提醒官家,君父尚在,何以嘉王盡得民心
“可官家讓你回來推新政,其實就是借你的手斷了那些貪得無厭之輩的過分念頭,丹丘與大齊的戰事官家不問你,你便不能貿然插手,這議儲的事,官家不問,你依舊不能在朝堂上有什么過多的舉動,嘉王殿下這件事,你該如何辦”
“還能怎么辦我要在這個位子上坐得穩一些,就得時時讓官家看見我的利用價值,”孟云獻無謂地笑了一聲,“不過在此之前,嘉王的事卻不能再拖,我得跟那位夤夜司副使通個氣兒,咱們不能一直都如此被動。”
談及夤夜司副使周挺,孟云獻倏爾想起一人,“我記得前些日,他與我提起那位倪小娘子,阿芍,那小娘子親口對他說,倪公子是靖安軍舊人,此事,韓清在給我的密信中,也有所提及。”
一句“靖安軍舊人”,令姜芍一愣。
過了半晌,她才道,“不瞞你說,我正想見見她。”
“她兄長是吳岱的那個兒子害死的,但如今為了大義,她竟甘愿深入虎穴,為仇人之父治病,此女子,該令我等生慚。”
“徐景安”這個字,是萬將士的血,與一個玉節將軍的血,孟云獻每每思之,皆滿心悲涼。
孟云獻一抬頭,“我這就去寫一封手書給周挺。”
又是一日大雪,天寒地凍。
正元帝身體欠安,貴妃欲往慶和殿陪侍,而正元帝卻不許,更令入內內侍省都都知訓斥了一番貴妃身邊服侍的宮人,責怪他們不知珍重貴妃的身子,竟讓貴妃大雪天還出來走動。
貴妃回到寢殿,由宮娥服侍著脫去了外面的件披風,近身服侍的宮娥見貴妃臉色不好,便小心翼翼地說道“娘娘,官家是怕您受凍傷身。”
官家并無一句斥責貴妃,也讓梁神福代為傳了幾句溫言,但貴妃細長的眉間卻依舊籠著一分愁緒。
她垂眼瞧著自己腹部,如今已經顯懷。
“若這不是個兒子呢”
官家是否還會如此好言相待還會留著她吳家的尊榮么
在官家身邊待了好些年,貴妃還是捉摸不透帝王的喜怒無常。
“娘娘”宮娥驚呼出聲,隨即垂首,“孩兒尚未出世,娘娘還是不要多想了。”
貴妃不說話,揉按著額角,靠在軟榻上。
她如何能不多想呢吳家單薄成這樣子,之前父親出事,親族能躲則躲,唯恐避之不及,而今,無論是她,還是父親,都指著她腹中的這個孩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