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時,朱雀臺上那原本始終面無表情的皇帝也終于動了一動。他轉面,用一種復雜的目光,看了眼身畔的公主。
她始終端坐,手持團扇,從容不動。無論是在方才賀都在炫耀勝利的時候,還是裴蕭元突然現身的此刻。
“裴司丞你是何意”
在裴蕭元停馬于他面前之后,賀都終于回神。
他的目光掃過落在麒麟臺前的斷箭,極力壓著心中升出的惱怒,出聲質問。
裴蕭元收弓下馬,向他拱手行了一禮,以表歉意。
“我本也在今日大射禮的名單之上,今早因另有別事,未能及時到來,方才不得已為之,還望王子見諒。”他含笑道。
賀都沉面,沒有應聲。
裴蕭元神情自若,又轉向場中那已看呆的監禮官,也是行禮如儀,隨即朗聲道“裴某遲到,固然是過,但身為我朝軍中之人,自也知赳赳武夫、公侯干城之理,遇大射禮,心向往之。方才恰又親眼目睹賀都王子英姿過人,極是仰慕,故不自量力,盼能與他切磋一番,還望準許。”
監禮官醒神,看了眼他和賀都,心知此事絕非自己所能決定,心中便有了計較,忙也面露笑容,還了一禮“裴司丞稍候。”
他快步來到今日司射寧王面前,將裴蕭元的意思轉上。
寧王方才早就聽到了裴蕭元的話了,點了點頭,叫他稍候,行到朱雀臺前,正要稟報,這時,近旁嘉賓席上一個頭戴皮帽編著辮發的人猛地站了起來,出位走來,向著皇帝和寧王各行過禮,搶先抗議道“今日競射,在場的諸人看得明明白白,我國王子過關斬將,所向披靡,連敗多人,這才闖到最后。裴司丞自己遲遲不到,若憑空允他插入,公平何在陛下若是答應,我不服我們全都不服”
這發話的,正是西蕃使官。隨他話音落下,和他一起的西蕃官員以及武士們紛紛跳了起來,高聲嚷著不服。
氣氛陡然轉為凝重。
西番國人反對,本也在意料之中。寧王看了眼皇帝,正思索如何回話為妥,此時,嘉賓席上又一個人起身,也大步走來。
眾人望去,見是安國使君。
使君行禮過后,高聲道:“吾圣朝皇帝設今日大射,目的是為擇選麒麟士。何為麒麟士萬人當中最為出色的勇武之士不但如此,更需是知發而不中、反求諸己道理的君子之士”
說完,他轉向西蕃使官“什么叫發而不中、反求諸己,你可知曉”
西蕃使官雖也會說漢話,但這種文縐縐之言,怎么可能知道,一時頓住。
安國使君道“我便教你一回,是說自己若是射不中,不可怪到別人頭上,而是要知自己不足,加以改正,這才符合今日大射禮所倡的謙和與禮讓。既如此,賀都王子怎就不能接受裴司丞的競射之約”
他一個藩國使君,竟對典籍如此熟悉,信口便來,解得還有模有樣,著實叫人意外。
周圍的一些朝廷官員喝彩了起來。
安國使君忙向眾人行禮致謝,接著,冷笑兩聲。
“莫非王子害怕落敗方才在場之人可都看得清清楚楚,阿史那王子若不是坐騎失蹄,怎會如此輕易便敗以小王看來,賀都王子不過是撿了個便宜,勝之不武。真正的射士,難道不該叫對手重新來過,以證本領”
安國從前曾受西蕃侵略壓榨,若非圣朝打敗西番,恐怕至今還是沒有好日子過,說是仇敵也不為過了,此刻抓到機會,自然不會客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