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時間,方臨淵心里翻江倒海,年歲尚輕的少年,竟輾轉反側了一夜都沒睡著,提前幾十年體會到了那樣沉重的“愁滋味”。
第二天一早,晨昏定省的時候,他渾渾噩噩地去見了他母親。
這是他長嫂嫁來家中的第十個年頭了。
先頭兩年,她與兄長聚少離多,一年不過能見月余,成親第三年后,她便跟著兄長一起,去了黃沙滾滾的玉門關。
一直到了一年多前,她懷了身孕,在邊關養胎一直養得不安穩,這才重新回到京城來,留在國公府將他兄長的長子長念生了下來。
眼下長念不過半歲,方臨淵來到他母親的院子時,他母親正與長嫂兩人,抱著長念哄著玩。
看見他進來,長嫂微微一愣,繼而關切道“二弟怎么回事是昨夜沒睡好嗎,眼眶竟這樣青。”
他母親聞言,也抬頭看他。
“這是怎么了”
方臨淵嘴唇動了動,究竟如何,他哪里說得出口。
“就是沒睡好。”他含糊地說道。
他母親狐疑而又擔心地看了他兩眼,這才應了一聲,說道“那今日就早些歇息,補補眠。”
方臨淵點頭應是。
長念生得隨他兄長,性格也安靜,眼下雖小,卻正是好玩的時候。
方臨淵抬眼,便對上了一雙烏溜溜的黑眼睛,清澈又好奇地看著他,朝著他笑。
他也勉強朝長念露出了個笑容來。
便聽他母親嘆了一聲“若是有心事,只管與我說。有什么大不了的,要把自己熬成這般模樣。”
方臨淵快要羞愧死了。
但是,抬眼對上他母親的雙眼,方臨淵深吸了一口氣,還是將輾轉一夜之后的結果,說給了他母親聽。
“其實也沒什么。”他說。
“只是想到,我如今年歲的確大了,好男兒志在四方,該是與父兄一道去鎮守邊關的時候了。”
沒過兩天,竇清漪就收到了方臨淵親手遞來的請命折子。
她當著方臨淵的面攤開奏折,讀過之后,抬起眼來看向他,平靜的目光里是很少在方臨淵面前露出的嚴肅和審視。
“要去邊關”竇清漪說。“可想明白了”
方臨淵點了點頭。
“邊關苦寒,跟京中有天壤之別。你自幼養在京里,沒受過那樣的苦,有你父兄為國盡忠,也不必你受那樣的苦。”竇清漪提醒他。
卻見方臨淵搖了搖頭。
“臣亦不只是為安國公府,只是心懷志向,不愿蹉跎年月。”他答道。
竇清漪點了點頭,手指輕輕掃過奏折,在上頭輕輕點了點。
“你不想與你父兄一起守關”她問。
方臨淵搖了搖頭“玉門關有父親與兄長在此,已是牢不可破,不必臣再去錦上添花了。四境之內,何處缺兵少將,陛下是最明白的,因此,臣愿聽陛下調遣,東西南北無論哪方,臣都甘愿前往。”
只見竇清漪笑了一聲。
“你倒是坦率。”她說。“不怕朕懷疑方家擁兵過重,成朕之患”
“啊”
冷不丁的一句,弄得方臨淵微微一愣。
他抬頭看向竇清漪,便見竇清漪似笑非笑,揚著眉頭,好整以暇地看著他的反應。
片刻,方臨淵低頭,朝著竇清漪重重拱了拱手。
“陛下無論做何決定,臣都唯聽命一則,即便君要臣死,也毫無怨言。”
竇清漪輕輕笑出了聲。
“你與你父親倒是像。”她說。“也只你兄長謹慎內向一些,不敢與朕說這樣的話。”
說著,她輕飄飄地將奏折往桌案上一放,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