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隅很自覺地摟著章魚玩偶占據了沙發。
陳念的蠟燭放在床頭柜上,借著微弱的燭光,秦知律把手套從盒子里拆出來。柜子里常年備著幾疊新手套,手上那雙就是今天才新換上的。
他不動聲色地換上監管對象送他的這一副,卻敏銳地察覺出一絲不同。
右手食指指腹處似乎有一層輕微凸起的紋飾。
他將手指伸到燭焰旁,注視著那一片小小的雪花。
“工作人員說,同樣的風衣和手套您有很多。所以我做了一個記號,以免日后您想不起來我還過您送我衣服的禮了。”安隅頓了頓,又低聲補充,“這個定制450積分。”
秦知律用沒戴手套的左手摩挲著右手食指的那枚雪花,“如果我沒記錯,高分子材料的衣服,我整整送了你6套。”
“我知道。”安隅有些不自信地挪開視線,“我最近從詩人那里買了很貴的東西,等面包店多賺一些錢,再多給您買幾副吧。”
“買了什么”秦知律隨口問。
“一本教人中彩票的書。”
秦知律“”
安隅謹慎道“現在看來,應該有點用。”
“中了么。”秦知律問。
安隅嘆氣,“因為我的一些錯誤操作,這次沒有。”
秦知律沒吭聲,安隅偷覷長官的臉色,隱隱覺得長官陷入了一種無語的情緒中,連忙說,“典也建議我先把書留著,說不定以后真的會因為它發達。”
“離詩人遠點,黑塔總覺得他不對勁,只是一直沒找到異常點。”
秦知律將另一只手套拿出來,發現小雪花只有右手食指有,左手則是一只普通手套。
“為什么選擇雪花圖案,便宜”
安隅輕輕搖了下頭,“因為雪被認為不祥。”
秦知律倏然抬眸。
他們隔著不遠不近的距離,在那一簇輕微波動的燭光下對視。
“不祥,就像我一樣。”安隅望進長官那雙漆黑的眼眸,輕聲道“也像您的手一樣。”
幽暗的空間中,那雙金眸卻被襯得更透澈了。
有那么一瞬,秦知律覺得自己注視的不是一對眼球,而是一星光暉,是某個龐大的東西誕生之際留存下的小小印記。他一恍間腦海里響起從前的聲音,十六歲的他在回答心理醫生溫柔的提問時,看著自己的手,輕聲道“罪。”
這雙手,這根扣動扳機的右手食指,送走了太多生命。那些畸變生物,意志彌留的人類,那些倒在警報聲中的守序者,他的父母,還有妹妹無數鮮血與命運在指尖糾纏,而在無數次重新上演的選擇前,他都冷酷地扣下扳機,斬斷一切。
安隅低低的說話聲把他的思緒拉回晃動的燭焰下。
“您告訴過我,這些伴隨畸變降臨的東西其實不是雪,每一片酷似雪花的東西中都有科學無法破譯的頻率,也許那里藏著一個無法探及的時空吧。凌秋總是說,每當我睡著,世界上就有某個地方遭受風雪侵襲,會有畸種,所以我得把自己藏好,不能被別人發現我是個不祥的家伙。那時我不太服氣,但現在,53區、孤兒院,這兩個我生長的地方都遭受了滅頂之災。”安隅被巨大的章魚玩偶擠得快要掉到地上了,他往沙發上挪了挪屁股,把章魚往旁邊擠了擠。
秦知律深沉地注視著他,“你到底要說什么”
安隅低頭抱歉道“我只是覺得人們對這個世界正在發生的事了解太少了。被認為是不祥的、罪惡的,也未必真如所想吧。”
“倘若真是罪惡,也不是一人的罪。”他攤開手掌看看自己的掌心,“至少,我也罪孽深重。”
他話音落,對面那雙黑眸似乎震顫了一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