過了一會兒,哈日瑙海追到了額林珠身邊,好似鏡子一般的昆明湖上倒映出哈日瑙海與額林珠交錯的影子,額林珠已經勒住了馬,與那蒙古少年慢悠悠地騎著馬往回走。
冰天雪地的天氣里,兩人騎馬都騎出了一身熱汗,額林珠的辮子也亂了,額發被汗打濕,一綹一綹地黏在緋紅的臉頰旁,那哈日瑙海便從懷里掏出一方手帕遞了過去。
額林珠眉眼彎彎,動作熟稔地接了過去,擦完了汗,那帕子又被那哈日瑙海仔仔細細地疊了起來,妥當地收回懷中。
后來,兩人又坐在湖邊一塊兒看著夕陽,哈日瑙海會吹短笛,吹了一首草原上的曲子,曲調蒼涼又廣袤。
額林珠望著湖面夕陽,已然聽入迷了。
夢中胤礽仗著誰也見不到他,便也十分不客氣地坐到閨女與哈日瑙海中間,挑剔萬分地盯著蒙古少年看了又看,恨不得一巴掌將人打回漠北草原去。
看完了夕陽,額林珠的奶嬤嬤已經來催了,額林珠撇了嘴,不舍地與哈日瑙海約好了下次再一起騎馬。
哈日瑙海重重地點頭再點頭。
額林珠便又噗嗤一聲笑了,輕輕罵了一句“你好憨”
哈日瑙海只是默然回望她。
瞧著閨女總算跟著索媽媽回去了,胤礽總算放下心。誰知回頭一瞧,那哈日瑙海竟一直站在原地,目送著額林珠的背影,直到她的身影消失在宮門后頭,他才略顯落寞地低下頭,牽著馬兒慢騰騰地往阿哥所走。
胤礽“”他和阿婉都沒有這樣依依惜別的時候半大孩子竟然不知收斂
好氣啊。
胤礽已經在心里警惕,以后一定要攔著閨女不許和那蒙古小子來往了
不就會騎馬么,有什么了不得的,我大清滿洲男兒,會騎馬的多了去了
忽然間天地變換,他已從昆明湖一下來到了毓慶宮后罩房中,這時候卻好似又過了些日子,后罩房里忙忙亂亂,人人臉上戴著布,沿著墻根四處在撒生石灰。
夢里的冬天,似乎總下著大雪,庭院里太監們徹夜不停地掃雪,卻很快又滿地白茫,胤礽呆立在紛紛揚揚的鵝毛大雪中,聽著四下里人來人往那咯吱咯吱的踩雪聲。
他像是被這灰白色的長夜綁縛了手腳,成了個爛泥雕塑,沒了魂,丟了魄。
凄風卷來粗糙的雪粒,他好似也能感覺到雪沫子打在臉上那冷得刺骨、生疼的感覺一般,他茫然四顧。
這是這是他腦海中涌現了一個可怕的念頭,可又根本不敢再往下想。
鉛云低垂,仿佛就懸在人頭頂上,壓得胤礽根本喘不過氣來。
他渾身力氣都仿佛被抽干了,扶著墻一步一挪,挪到那個被布幔里三層外三層圍住的屋子。太醫院院使也臉上遮著布巾,眉頭緊鎖站在那兒,另外還有兩個太醫掀開布幔出來,同樣是面色嚴峻地搖了搖頭“大格格痘痂不破,高熱不退恐怕”
胤礽聽到這半句就已跌坐在地了。
他五歲出過天花,萬幸熬了過來,可很多人都逃不過天花的魔爪,哪怕貴為皇親國戚乃至皇帝也是如此曾經,努爾哈赤的兒子以及他的叔伯兄弟均染上天花,很快便死亡。甚至連先帝與董鄂妃均因染上天花而病重不治,先帝走的時候才年僅24歲。
在這絕癥面前,沒了天子與庶民,誰也不比誰高貴,患上了生死有命,誰也沒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