竹內春睜開眼時發現手上躺著一束陽光。
光芒中一雙手白皙纖長,指腹與手掌帶有打排球后留下的薄繭,突然他聽見一聲貓叫,抬頭發現一只黑貓蹲在院落的樹下遠遠看著他。
啊,那棵樹他記得。
一家人搬到宮城縣后住進了二層小樓,從臥室、客廳的窗戶朝外望總能看見那棵前主人留下的橘子樹。
媽媽很喜歡那棵樹,悉心照料著可惜從沒結下果。
回過神那只貓已經不見蹤跡,他的目光被拌嘴聲吸引過去。
身穿白色襯衣,眼戴黑框鏡的男人從頭盤絹花的婦人手里接過平底鍋,食物的香氣在油炸聲中飄開,婦人數落著什么,迎來對方無奈的笑容。
為什么自己會在這里
竹內春懵著臉,腦海里閃過畫面對了他來找爸媽是為了明天排球社合宿的事情,要離開宮城縣去外地,呆幾天來著好像是三天。
廚房里爭著鍋勺的男女注意到他了。
“都是因為你給春做的煎餅全糊了”
“這怎么能怪我。”
“不怪你怪誰我說了要去外面澆水,讓你注意點火候,結果回來還在電腦前敲敲敲,能不能分點心在我們母子身上,當初就不該嫁給你”
“好了好了,我的錯,都是我的錯。”
“春一定生氣了。”
“怎么可能也不看看誰的兒子,對不對春”
“啊”
他正要應答卻發現嗓子哽咽得不成樣子,為什么會這樣為什么眼眶濕潤了
只不過是稀疏平常的畫面,每一天都會撞見的小打小鬧,可他卻生出了難以描述的眷戀。
一股酸楚揪著心口慢慢溢出來,眼淚無法控制的奪眶而出,抬手去擦,可越擦越多,越擦流得越急,最后兩只袖子全部打濕了,不明所以的看著手里的淚水,竹內春抬起臉,看見爸媽急匆匆放下東西擔憂的樣子后破涕而笑。
沒有人比他們更愛自己了。
顧不得狂涌的眼淚抬腳朝他們跑去,一刻都不能停,似乎他等待這刻已經很久很久了。
突然手臂被一股力道扯住,竹內春回頭,一個陌生的男人站在身后,白發繃帶,極其高,比排球社的大家都要高。
對方顯然也在茫然。
手腕很疼,他被抓疼了
他掙扎起來,問人是誰。
爸爸媽媽在大喊,讓他快點過去,沒錯他得過去如果不快點世界黑了。
陽光、屋子、院外的橘子樹,所有的一切通通消失,竹內春驚恐地掙扎起來,他用力去掰男人的手,可他的指頭如磐石般堅固。
焦急地回頭卻看見爸媽的臉變成了一片青白色,黑漆漆沒有光的眼睛死死盯著他,沒多久落下兩條血淚,怨毒至極,像在說“你為什么不過來”
男人笑了,嘴里念叨著什么然后竹內春聽到了慘叫。
凄慘至極,還一聲聲叫著他的名字
被分尸,被挖空肚子,掙扎著卻無能為力
血液一路拖延,直到滲進他的腳底。
那瞬間記憶如海水般壓來,手上一空男人消失了,一片漆黑下竹內春感到前所未有的疼,用手揪住衣服,反反復復練習起呼吸,努力的深吸氣想把胸腔那股酸澀吐出。
漸漸他感到喉嚨發緊,一陣窒息后,明明沒有傷口渾身卻疼得不住顫抖。
突然額頭開出一個洞,血液奔騰沒多久浸進眼里。
他看不見東西,世界成了一片黑。
有大人小孩的聲音凌空指責著他,說他是怪物,是兇手,說他不懂事,老給家里人惹禍,現在父母死了是不是還想賴著他們
寄生蟲,沒人要的可憐蟲
挺直的背慢慢彎曲,直到圈成一團后,他抖著嘴去咬手背。
不想讓哭聲溢出,可人是需要呼吸才能存活的,突然有人捧起他的臉,竹內春茫然的揚起頭,感受著幾根粗糲的手指在刮蹭他的眼角。
雙眼輕顫,他聽見一道低沉的聲音在說“哭什么哭,給老子好好活著。”
嗡的一聲,竹內春驚醒過來。
屋舍被暖黃色的燈光照亮,他躺在沙發上,電視機仍放著節目,只不過從搞笑綜藝變成了動畫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