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督管,您這么干可有點兒不仗義啊!”晚飯的時候,李梟一邊給陳福倒酒,一邊抱怨道。如果現在還不知道,陳福是故意帶著李梟去匠人營,那李梟這兩輩子就算是白活了。
“哎……!梟哥兒!不瞞你說,今天這事情老夫的確有私心。拉你到老漁那里去,也是故意的。你如果能幫著老夫把這一百多口人照顧好,老夫感激不盡。”陳福端起杯,很鄭重的給李梟敬酒。
李梟和陳福碰了一下,杯中酒一飲而盡。
“我只是奇怪,以您的本事照顧這一百多人也不算是個難事吧……!”陳福在山東沿海地帶非常吃的開,普通的縣令都不敢得罪。怎么會安置不下這一百多人?
“哪那么容易啊!老夫雖然有些家財,但老夫在陳家也不過就是個奴才。一個混出頭的奴才罷了!現在得臉,哪天不得主家的心思了,一張紙就能把老夫扒個干干凈凈。
幫這一百多人脫籍,力不從心啊!
如果給老漁一個人脫籍,這事情倒是不難。可他不愿意啊,非得守著這些老兄弟留下來的孤寡。
沒辦法,這事情只能托付給你了。咱們接觸了這么久,老夫還是看好你的為人。只要你答應下來的事情,肯定不會食言。
也只有跟著你走,這一百人才能徹底脫離匠戶的身份。對他們來說,這就好比是再投了一次胎。來,干一個!”
杯里的酒杯一口抽干,今天陳福好像特別有興致。
“小子,你是不知道!當年在朝鮮打倭奴,那是九死一生啊!你聽那些當官兒的吹,什么大水崩沙利刀破竹。全他媽是放屁!
倭奴很厲害的,尤其是水戰。距離遠一些,他們有火繩槍。比咱們的鳥銃還要厲害一些!倭奴的倭刀更是厲害,只要讓他們跳幫。那就是一場噩夢!
那年跟著陳大帥,我們的船被倭奴跳了幫。那些家伙是真狠吶,光著身子穿條兜襠布,就干往你的船上跳。那個時候,也不分戰兵還是匠戶了。只要能拿得起家伙,都拼了命的往上堵。
老漁那時候是匠戶的頭兒,我還記得他那時候拿著一柄榔頭。只要被他砸中,就是個筋斷骨折的下場。那時候他的真猛啊,一身的腱子肉。老夫被一個倭兵踹倒,眼看著倭刀就要劈到腦門兒上。
他在后面一榔頭,倭奴的腦袋就像西瓜一樣碎了。血和腦漿糊了我滿臉,到現在我還記得腦漿子流到嘴里的味道。
真他媽腥啊!
我和漁老背靠著背,遇到倭奴我們就大砍大殺。跳過來一個穿著竹甲的倭奴,那時候老子也是沒了力氣。刀砍在竹甲上,居然沒破開。對方的刀捅了過來,老漁把我拉開。他自己的肚子卻差一點兒被捅穿!
就在他拉我的當口,他身邊的親弟弟被倭奴一刀砍翻了。血流的滿甲板都是啊!踩在上面黏糊糊滑膩膩的,半個身子在地上掙扎,腸子一下子涌出來的模樣,我這輩子都忘不了。
知道老夫為什么要喝酒才能睡著覺么?就是因為做夢的時候,總是能聽到老漁弟弟那慘叫聲。他本來可以救他弟弟的,卻給我擋了刀。你是不知道啊,那叫聲就不是人能喊出來的動靜。腔子里噴出來的聲音,直往你腦仁里面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