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蘭時聲音變大,為了哄幾個孩子玩,他剛才蒙眼時背對著幾個小的,面朝院門,好給他們留夠地方去藏,這會兒放下蒙眼睛的手,笑瞇瞇要去找人。
誰知剛睜開眼睛,第一個映入眼簾的卻是門外人。
許是被盯著的原因,原本對周遭不聽不看如同陌路的裴厭轉頭看向門內,隨后跟不認識一樣移開視線走了,毫無停留。太陽暖融融的,照在臉上連那條猙獰疤痕都似淺淡了些,好像也沒那么嚇人。
顧蘭時站在原地愣神,他這幾個月要養腳傷鮮少出門,只聽他爹說買東西謝了裴厭,況且他一個未出閣的雙兒,不好和漢子打交道,因此只偶爾在家門口看見裴厭路過了幾次,更沒說過話。
他回過神,笑著問道“藏好了沒”“藏好了”四個娃娃異口同聲回答。
顧蘭玉和苗秋蓮在堂屋說話,聽見后笑得不行,當真是一家子,笨到一起去了,沒一個機靈的。瘋玩瘋跑一天,夜里睡下時馨兒已經累得不行,挨到枕頭就睡著了,顧蘭玉用手帕給女兒擦擦臉,自己在旁邊躺下。
她帶女兒回娘家住幾天,原先她和顧蘭秀住的屋子放了雜物,見東西有點多就沒讓收拾,顧蘭時和竹哥兒屋里的炕不小,幾個人冬天擠一擠暖和,也省得再燒一個炕費柴火。
顧蘭玉翻身說道“等年后,讓你大姐夫在那邊親戚家看看有沒有合適的,到三月你也滿十七了,娘晌午還跟我說,等你滿了年紀再去相看,過了這個坎就好了。
親事一直不順,苗秋蓮常常想,是不是因為十七歲那個坎,是以才有了這些話。
顧蘭時吹了油燈后脫鞋上炕,笑道“我知道,之前就聽娘這么說了,你回家她又跟你念叨,這事總歸急不得,我自個兒倒是看
開了,嫁不嫁的,又有什么意思,若真能遇到好的,再說也不遲。
知道弟弟這回遭了罪,心里有委屈,顧蘭玉本身又是溫和的性子,聽見喪氣話也沒訓顧蘭時,只暗暗嘆氣。
夜深了,只有窗縫透著一點昏暗光芒。
顧蘭時沒睡著,之前他一直沒想過,等腳傷好了以后,家里又有踅摸婆家的意思,如今想一想,竟覺得外頭的漢子多數都是知人知面不知心。
林晉鵬那樣的好模樣,認字識
數,又是村里人看著長大的,誰知骨子里那般腌媵。又來個林登子,叫他只覺得惡心畏懼,細想一想,或許那些人全都是可憎可恨的。
他一時鉆了牛角尖,對親事萬般抗拒起來,完全失去了成親的念頭。可要是跟家里人說不想嫁,多半是要挨罵的,也不會按著他的意思來。
顧蘭時翻個身,心中煩躁不已,要說正直良善,那些不知底細的人連裴厭都比不上。善良二字先不提,起碼裴厭不會像那些豬油蒙了心的,會對別人起下流念頭,為人古怪但正直守禮。
裴厭。
顧蘭時原先還沒細想,這會兒憂心思慮,忽然就想起晌午在門口看到的那一幕。心跳了一下,他說不清是怎么回事。
心總是要跳的,以前和竹哥兒玩的時候就摸過自己心跳的動靜,他沒想出個所以然來,只好暫時拋在腦后。
裴厭是個好人,比那些面上鮮麗的人不知強了多少。睡著之前,這個念頭在他心中縈繞許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