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子微微撐著手臂,支起上半身。
“皇上怎么來了”
她微微拖長了尾音,語氣卻十分冰冷。
步瞻沉眸,看著她。他并未應答姜泠的話,一直沉默著,期盼著她先開口解釋。然,女子僅是揉了揉眼睛,繼而一臉平靜地與他對視。
窗外風聲呼嘯,來時一片寧靜,此時好似又突然要落雪。
風雨將窗牖敲擊得“砰砰”,他覺得自己的一顆心也晃蕩著,萬分不平靜。
終于,他忍不住,低低地擠出兩個字
“為何”
“什么為何”
步瞻的目光移開,落至一側的香爐上。
只一瞬間,姜泠面上浮現出了然的神色。她反應過來,卻沒有反應得如步瞻所愿。她的面色極淡,聲音也極淡,凝望著他,緩聲而道
“皇上都知道了”
他當然都知道了。
給他下藥,輕則神思萎靡,重則終身不育。
男人目光緊緊盯著她。
這一回,他甚至都不生氣了,他的一雙眼里盡是探索之意。
他只想知道為什么。
姜泠坐直了身子。
床簾被風吹得掀開,薄蒙蒙的一層霧傾灑下來,將女郎的身姿鍍得十分柔和。
“沒有為什么。”
“皇上不是早就知道了么因為我不愿再假意承寵,不愿與你接觸親密,因為我不愿再虛與委蛇。”
許是她還半夢半醒,如此冷冰冰的話語,竟被她說得有幾分溫柔與軟糯。在這一瞬,步瞻忽然明白了什么叫做溫柔的鈍刀。
刀刀斃命。
他的頭忽然疼的厲害。
似乎有人用鈍器將他的天靈蓋敲開,惡狠狠地往其中傾灌著涼風。步瞻只覺得有一股不可遏制的冷意,正在游走于他的四肢百骸。
姜泠緩緩從床上站起,走到他腳邊,忽然跪下來。
她道“臣妾知罪,自愿入冷宮,以數自身罪責。”
步瞻面色一晃,
往后倒退了半步。
她雖說是入冷宮,
可面色、言語,皆十分平靜。好似被打入冷宮是一件值得讓人高興的事,女子的唇角邊竟多了幾分安適的笑意。
那笑意似利刃,若尖刀。
直直朝著他的心胸刺來。
步瞻扶著手邊的桌角,咬著牙,深吸了一口氣。
半晌,瞑黑的夜色之中,傳來男子極忍耐的一聲
“不可能。”
宮燈未明,長風襲入,將人衣袍吹刮得獵獵。冷雪呼啦啦地下著,窗牖之上是一片狼藉之色。同樣狼狽的,是姜泠身前的男子,他的一張臉被雪影映襯得極慘敗,唯有那一雙俊美漂亮的鳳眸極黑,正定定地凝視著她。
步瞻聲音低啞繾綣
“朕不準。”
他不準許她入冷宮,他的面容上,甚至沒有半分慍怒之意。
一如先前在長明殿,聽到張太醫的話后,他心中登時便有了答案。
但奇怪的是,他并不生氣,一點也不。
他的心中只有疑惑,只有探尋。
還有如潮水般涌來的、不可遏制的哀痛。
步瞻的眸光閃了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