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悄然而落,墜在他明黃色的衣角邊。男人的衣袍拂了一拂,來到她的身前,忽然伸出手,抬起她的下巴。
步瞻垂著眼睛,看她。
這樣的動作她很熟悉自從在步府、在聽云閣,她經常被對方這樣捏著下巴。那時候他的手勁會極大,他會居高臨下地睨著她,讓那只修長有力的大手緩緩滑落。
他會無情地扼住她的脖子,指揮她、命令她。
那時候的他,眸底沒有憐香惜玉,眼中甚至不帶有任何感情。
夜風瑟瑟,不知將何人吹醒。
步瞻緩緩閉上眼。
他的眉睫極長,垂搭下來時,完全遮擋住了眼中的思量。
幽冷的風拂動他的衣袂,蕭瑟的寒意浸入他的袍。恍惚之間,男人的袖上似乎沾染了一層薄薄的霜。
不知過了多久。
男人終于睜開眼。
他依舊捏著姜泠的下巴,依舊將她的下頜攥得極緊。
涼風徐徐,她的下巴被人抬著,被迫揚起一張臉。
這一張花容月貌,眉眼昳麗,真是好生令人心顫,好生令人目眩神迷。
她著實長了一張,任何男人看見都忍不住心軟的臉。
往日的心若頑石,竟也能變化成柔腸百轉。步瞻凝視著她,又緩緩吸了一口涼氣。
“姜泠,你給朕聽好了。”
“朕不會再將你打入冷宮,這藏春宮也不會再是無人問津的冷宮。”
“無論你如何討厭朕,如何憎惡朕”
說到這里,步瞻話語一頓。他似乎也有些難以往下去繼續說,緩了片刻,才接著道
“無論你如何憎惡朕,無論如何恨朕,無論你做出怎樣
的事”
“朕都不會再將你打入冷宮。”
“你會一直是這一國之母,
是這六宮之主,
是煜兒的母后。你會一直是朕的妻子,是受盡寵愛、與朕恩愛和睦舉案齊眉的大魏皇后。”
他的聲音融于夜風,拂過藏春宮的每一處。
“別想著遠離朕,別想著逃離朕。”
繾綣的話語融于風,又化作溫柔的風。
男人俯低下身段,親吻著她的鬢角。
他說。
無論她做任何事,無論她如何去報復他,他都不會再松開手。
“別妄想著做任何事逼著朕將你打入冷宮。”
“這輩子,休想。”
自從那日過后,步瞻像是從未遇見過那件事一般,依舊偏寵著她。
對方的脾氣甚至變得極好,極為百依百順。
無論姜泠如何冷眼對他,他好像完全沒有了脾氣,任由她推搡訓斥,都不曾對她說一句重話。
他會經常帶著成堆的折子來到藏春宮,然后再輕柔地攬著她的腰身入眠。
他也不會再隨意碰她,只會在每日上早朝之前彎下身形,輕吻一下她的額頭。
他像是陡然間換了一個人。
這樣的步瞻,令姜泠意外,也令她感到陌生。
日子就這樣奇怪、且波瀾不驚地過著。
直到一日,在宮宴之上,姜泠撞見了一個內侍。
一個眉眼、身段,都極像步瞻的內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