仿佛料到她會回來,這么晚了,王國公王赫還未睡,他穿著件尋常的緙絲福壽雙全褙子,無所事事坐在清暉殿的正殿剪燈芯。
殿門洞開,夜風涌入,兩盞銀釭被吹得忽明忽滅,侍者立即尋來明亮的燈罩罩上,勸他道,“國公爺,太晚了,您早些歇著吧。”
國公爺搖搖頭,看了一眼黑漆漆的門外,“再等等”
等什么,他沒說,侍者也不敢問。
少頃,兩名內侍擒著明亮的橘黃宮燈,一路破開夜色跨過穿堂,緊接著一道雍容的身影由人攙著,邁了進來,她身后跟著十來位宮人,有熟悉的,有陌生的,架勢與尋常沒什么不同,唯一不同的,大約是她遠遠望來那么一眼,
那一眼隔山隔水,仿佛回到了數十年前二人初見那一日,她也是投來這么一眼,帶著三分復雜,三分無奈,還有幾分義無反顧。
不是什么人都能撐幾十年。
他們看起來始終沒有變。
王赫笑容不改,望著她緩緩邁入大殿,抬袖拱了拱手,含笑問,“回來了。”
“嗯。”
夫妻倆總是這般平淡如水,幾十年的日子仿佛沒有半點波瀾。
長公主在他對面坐下,王赫陪坐。
每每這個時辰,夫妻倆總要喝了一碗參湯養身,這會兒朝云領著兩名侍女進來,又帶著所有人退出去。
殿門依然是大開的。
風徐徐而動。
長公主抬袖慢條斯理攪動湯勺,輕聲問道,
“東西藏在哪兒,四十年了,也該說了吧。”
她語氣還是那般平淡。
國公爺聞言笑容深深從眼眶泄出來,溫和甚至是溫柔地望著她,
“殿下,若有,我也早拿出來了,何必等到今日”
長公主沒有多問,她明白王赫的性子,指尖輕輕在桌案叩了三下,外頭候著的一內侍朝內里躬身一揖,悄聲退了出去。
國公爺視線從內侍挪至長公主身上,凝著她沒動。
殿內沉靜如斯,就連風聲都是悄然的。
或許是這
么多年過于默契,
誰也沒做聲。
動靜由遠及近,
如同慢慢煮沸的水,漸漸昭然。
整齊劃一的腳步魚貫而入。
不一會,整個府邸躁動起來,甚至還夾雜著孩子的哭聲。
國公爺看著長公主,長公主將那碗參湯喝得一滴不剩,最后慢慢擱在桌案上,目光就睇著干凈的碗底,始終不曾抬眸。
哭聲漸烈,一下又一下擊動心中那根弦,那根弦越繃越緊。
是六少爺王書業的聲音率先打破殿內的死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