辛獄司。
這是一座建在陽間的地獄,從梁高祖開國時期便設立下來,據傳里面代代白骨堆積可比此府樓還高,血腥氣早已浸潤寸寸縫隙。
燭火搖曳,昏暗森冷。光影映在顧越冷白如玉側臉上,他坐在當間,面無表情翻看案檔。
刑架上奄奄一息的吳紹海仍在哭求
“奴婢冤枉啊”
“大人明鑒,奴婢怎敢啊”
“當晚夜黑,奴婢吃多了酒,真不知那竟是五殿下”
顧越眼皮也沒抬“有無人指使你”
吳紹海囁嚅,抖篩糠一般痛哭流涕搖頭,鐵鏈嘩嘩作響,他卻說不出一句話來。
有無人指使真沒有啊。
當晚他不當值多喝了些酒,月黑光暗,回去只見房中有一人影鬼鬼祟祟,便以為是手底下哪個小太監不檢點,偷到他頭上來。酒氣并著怒意上頭,他二話不說直接一棍子敲在那小賊后腦上。
待那人翻轉過來,才看清竟是趙滿穿了小太監的衣裳。
“大人明察大人,此事奴婢冤枉啊”吳紹海含著哭腔,“奴婢若知曉那人是五殿下,便是借是個豹子膽也不敢奴婢怎么敢”
顧越合上手中的案檔。又問“有無人指使你”
吳紹海痛哭“沒有啊真的沒有啊”
新一輪的重刑開始,顧越垂著眼眸,充耳不聞滿室凄厲的慘叫聲,誰也不知他在思索什么。
李青霜從外間走進,停在他身邊,彎腰附耳“大人,那邊一切如舊。莫說知道五殿下穿太監衣裳去做什么,就是為殿下備衣服的人,都不知他要這身行頭做什么。”
顧越點點頭,神色毫無變化“刑審滿十二時辰了嗎”
“剛好十二時辰。”
顧越道“讓那邊不必審了。”
“大人”
顧越平靜地目視前方,吳紹海喊冤,確實有他喊冤的道理。趙滿走錯房間,正撞在同樣醉酒的吳紹海手里,但趙滿究竟要去哪兒為何要穿著太監的衣裳趙滿自己知曉。
但他。
他未必心里沒數。
顧越道“讓他畫押。”
李青霜道“可是他還沒有說出背后主使之人”
“背后主使之人”伴隨凄厲的慘叫聲,顧越淡淡道“你我都清楚,此乃意外,并無所謂幕后主使。”
這事當然是意外,誰都知道。除非五殿下自己愿意,否則沒人能逼他穿上太監衣服;吳紹海殘忍嚴苛,死在他手上的宮人數都數不過來,那個情形下他揮棍傷人實屬正常。
這里面只有一點,就是趙滿走錯到吳紹海的房間。
李青霜低聲道“大人,此事若是借刀”
顧越看他一眼。
李青霜被這一眼看的窘迫“屬下愚鈍,見您并無深查之意。”
顧越淡聲“皇上交予的只有內宮殺人一案。兇手伏誅,確無主使,分內之事已了。其余的,與辛獄司無關。”
夜涼如水,月色一輪。
繁華巍峨的宮墻內飄散響徹夜空的哭嚎聲,慘絕人寰,余音回梁。
為著五殿下慘死,這一天一夜已經處死數十人,除卻吳紹海被五馬分尸,所有親隨因護主不利都一一杖殺。
皇帝踏進晴和宮,沉默臉孔上帶著一層濃重陰翳。
他徑直向里走去,一直走到床榻邊,望著手腳脖頸都被沉重鐵鏈束縛的女子。
女子傾城之色,抬起的眼眸黑白分明,平靜如一潭死水。
“儀華,朕有好幾日沒來看你了,”皇帝挨著床那邊坐下來,語氣低沉,“阿滿去了,朕又送走了一個孩子。”